迎藍和韶青兩人都躺在床上,兩人都沒睡著。迎藍仍然在想白天的種種遭遇,想阿奇,和他那中美混血兒。韶青的思緒飄浮在一層矛盾的雲層裡,她似乎駕著雲,卻上也不能上,下也不能下,動也不能動,只怕一不小心,就從雲端摔下,粉身碎骨。可是,雲端的冷冽,雲端的寒惻,雲端的孤獨,又使她週身顫慄。迎藍低低的歎了口氣。
韶青也低低的歎了口氣。
迎藍有些驚動了,翻過身來,撫摩韶青的肩。
「韶青,你沒有睡著嗎?」
「嗯。」韶青低哼了一聲。
「唉,韶青。」迎藍低歎著。「我真痛苦得快要死掉了,我真不知道以後何去何從?」
「你不是對黎之偉開口了嗎?」韶青仍然背對著她,語氣疲倦。「放心,他會對你很好,他一直就喜歡你!」
「黎之偉?」迎藍出神的深思著。「他並沒有愛上我,他只想搶走蕭人奇的女朋友!」
韶青一轉身翻過來了,她伸手打開了床頭的一盞小燈,在那幽暗的燈光下,仔細的注視迎藍,她伸手摸摸迎藍的眼角:
「你哭過了?」迎藍瞪著她,也伸手摸摸她的眼角。
「你也哭過了。」韶青倒在枕頭上,把面頰半埋在枕頭裡。
「迎藍,」她的聲音從枕頭中壓抑的透出來。「有件事我一直沒告訴你。」「哦?」「我和那個駕駛員,在兩個月以前結束了。」
「哦!」她驚呼:「謝天謝地,你總算想通了!你怎麼不早說,害我一直為你抱不平!是你提出的嗎?」
「是。」韶青抬起頭,深深的盯著迎藍。忽然間,她伸出手去,抱緊了迎藍的身子,把面頰埋在她的睡袍裡。「迎藍,」她低呼著:「你是不是真的要黎之偉?」
迎藍轉動著眼珠,微蹙著眉頭,倏然間有些明白了。
「韶青,」她低喊:「你是不是要告訴我……」
「不是!」韶青飛快的說:「我想,阿黎喜歡我們兩個!他已經被蛇咬過一次,所以,他什麼都很慎重!他曾經想為了報復而追求你,又覺得非常卑鄙……」
「你怎麼知道?」「他告訴我的!」「哦。」「他一直在冷眼旁觀,他也一直知道一件事,你始終忘不掉阿奇,這使他很憤怒,也很感傷。但是,這種憤怒和感傷並不出於愛情,而出於他對蕭家的仇恨……」
「你怎麼知道?」她又插嘴。
「他和我談過。」「哦!」「今天下午,是一個轉折點,他重新見到祝采薇,又親耳聽到你對他示愛……」「我對他示愛?」迎藍驚呼著。
「是的。你問他愛不愛你?要不要你?數任何男人來說,這兩句話都是最動聽的句子……」
「噢!」迎藍失神的呼出一口氣來,呆呆的瞪著韶青。韶青也不再說話,只呆呆的瞪著迎藍。兩個女孩彼此默默相對,好久好久,誰都不說話。然後,迎藍終於把胳膊一張,把韶青的頭緊擁胸前,驟然哭了起來:
「傻瓜!」她又哭又罵:「你為什麼不告訴我?我們情如姐妹,無話不談,你為什麼不對我直說?」
「我不敢。」韶青啜泣著。「你一直是主角,我是配角,我在等待……但是,我害怕了!我真的害怕了!迎藍,你並不愛黎之偉,你睡夢中從沒叫過黎之偉的名字,你只是打噴嚏──阿奇,阿奇!我瞭解你,比瞭解任何人都清楚……不過,這都是廢話,我只請求你──把黎之偉讓給我,好不好?」
迎藍摟緊了她,嗚咽著說:
「我不用讓,你自己該看得很清楚,黎之偉對你的班表比我還熟,他和你談的話比我的深入,他的性格粗獷豪邁,他需要一個溫存、善解人意,而且很女性的人來體貼他,我倔強好勝,口齒鋒利,得理不饒人,我實在不適合他,如果我和阿黎真的結婚了,他是出於報復,我是出於賭氣,結果,我們的婚姻會成為一個大大的悲劇……韶青,你早就該告訴我,免得阿黎也夾在我們當中,不敢對你表白!我真後悔我下午說了那句話,不過,我很容易解釋清楚,今天下午,我是受了刺激……」她嚥住了。「什麼刺激?」她追問。
迎藍握緊了韶青的手。
「阿奇,他……他……他快結婚了。」
「什麼?」「真的。我看了那女孩的照片,比我漂亮了一千倍,絕不誇張。是個中外混血,臉孔是臉孔,身材是身材!你知道,像阿奇那種男人,是耐不住寂寞的。何況,我對他又那麼,那麼,那麼……絕情,這……這……」她又開始掉眼淚,語音模糊不清:「這不能怪他……是我趕他走,是我不要他……我真氣我自己,既然不要他了,為什麼還要傷心?……我……我……」「迎藍!」韶青深沉的喊。
「什麼?」「他還沒結婚是不是?」韶青把頭從她的衣褶裡抬起來,眼睛又明亮又光彩的看著她。
「是。」「那麼,就還來得及……」韶青熱烈的。「來得及幹什麼?」迎藍不解的。
「去搶回來啊!」韶青喊:「你對男孩子太矜持,太驕傲、太被動……你從不爭取,從不主動……」
「噢!」迎藍搖搖頭,歎口長氣:「韶青,你明知道我的個性,我永不會做這種事,否則我就不是我了。何況,這樣太戲劇化了,我做不出來,再何況,他一旦變心,我是好馬不吃回頭草……」「嘖嘖嘖,」韶青焦急的說:「你剛剛還在說不能怪他,現在又說他不該變心,你有沒有太霸道一些?你自己不要的東西,也不許別人要?你希望他怎麼樣?如果你不要他,他就該守著你的照片,絕食三十天,死而後已嗎?你知道你的毛病在那裡……」韶青的話沒說完,電話鈴忽然間狂鳴起來,在夜色中,鈴聲響得分外清脆。韶青看看表,凌晨三點半,是黎之偉!大約他繳完稿又不想回家了。她正猶疑著,迎藍已經推她下床,喊著說:「去接電話!準是阿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