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迎藍吃了一驚,張大眼睛注視她。
「那時候,整個公司只有一間八個榻榻米大的辦公廳,所有的職員,連我只有三個人。」她調過眼光來看她,微笑得更甜了。「好好幹,迎藍,蕭彬不是那種古板、愛擺架子的老闆,他還很有人情味。至今,他並沒有忘記他艱苦奮鬥、三餐不繼的日子,所以他特別愛幫助窮苦的、自食其力的年輕人!不止幫助,他幾乎有些崇拜這種人,這是自我欣賞的移情作用。」
她心裡一動,看著這老闆娘,想起了阿奇。不知道蕭彬肯不肯提拔阿奇?她打賭,阿奇如果真是達遠的人,蕭彬也不會記得這名字。於是,幾天以後,她向蕭彬很自然的提起了阿奇。
「董事長,你認得一位名叫阿奇的人嗎?」
「阿奇?」蕭彬似乎嚇了一跳,但是,他立刻就恢復了鎮定。歪著腦袋沉思,然後反問:「是不是一個不修邊幅,年紀很輕,整天吊兒郎當,晃來晃去的傢伙!」
迎藍的臉漲紅了,一來因為董事長確實知道此人,二來由於他對阿奇那些「不公平」的評語。
「就算是他吧!」她哼著說:「他在哪一科?」
蕭彬皺起眉頭。「怎麼,你又來考我了?」
「不是,」她慌忙接口,臉更紅了。「我只是好奇,想弄弄清楚。」「他……」蕭彬深思著:「他好像是外圍的人。」
「外圍?」她有些糊塗。
「不屬於達遠的人事編制裡,不過,常被達遠調用,那傢伙有他某方面的能幹,只是定不下心來做事。」
「哦?」迎藍心中一鬆,原來阿奇跟她說的是真話!她正想代「阿奇」求求情,卻發現蕭彬眼光銳利的盯著她,似乎要看透她,看到她內心深處去,連她心臟上熨貼的字跡都看到了。「你好像和阿奇很熟?」他尖銳的問:「當心,你涉世未深,不要隨便和男孩子交朋友!」
她的「反感」頓時發作,像刺 般豎起了渾身的刺。
「我交朋友不在秘書戒條之內吧!」
「當然不在。」蕭彬仍然緊盯她,眼神裡竟閃著兩小簇嘲諷的光芒。「你愛上他了嗎?」他一針見血的問。
「不干你的事!」她哼著,轉身要走。
「你不覺得發展得太快了嗎?」蕭彬在她身後說:「我奉勸你眼睛睜大一點,要對人看清楚一些!」
她倏然回頭。「你的意思是說,那男孩子是個壞蛋!」
他轉過身子去,點燃一支煙,他慢吞吞的抽煙,吐煙,他的臉罩在煙霧底下。「我永遠不會這麼說!」
「你心裡在這麼說!」她任性的頂嘴。
「咳!」他清了一下喉嚨:「你還有事要報告嗎?」
這就是「逐客令」,也就是「出去」兩個字的代名詞。她微微彎腰,退出房間。心裡在憤憤不平。第二天中午,她仍然和阿奇吃飯,對這件事,她卻隻字不提,她怕更加傷害了他的自尊,也怕洩露了自己的感情。「要對人看清楚一些」,蕭彬的這句話,已不知不覺的印在她腦海中,她那天特別對阿奇從頭到腳的「看清楚」,看了不知道多少遍,看得阿奇渾身不安了。「喂,喂,」他喊:「我頭髮上有毛毛蟲嗎?」
她笑了。「沒有,你的頭髮有點自然卷,像卷毛狗。」
「你是不是愛護動物協會會長?」他驚奇的問。「怎麼?」「你好像對於狗啦,貓啦,特別感興趣。」
「嗯,」她哼了哼。「我倒希望你是隻狗或者貓!」
「怎麼?」「我就──不會受到注意了!」
「你──」他微微一震:「受到誰的注意了?」
「唔,」她搖搖頭:「事實上沒有。只有人警告我要認清楚你!」「哦!」他不安的在椅子上蠕動著。「那警告你的人可能自己對你有野心!」她睜大眼睛看他,想起蕭彬,想起蕭太太,不!不會。她搖搖頭,又想起「女秘書」的奇妙地位,蕭彬娶了第一任女秘書,前三任的女秘書又都嫁到蕭家……那蕭家也真奇怪,別人收集郵票,收集蝴蝶,收集古董……他們家卻收集女秘書!
這天中午,她說的話很少。他也反常的沉默,總是若有所思的瞪著她,又若有所思的在點菜紙上,用原子筆有意無意的寫字,她伸頭去看,竟是李清照的兩句詞: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她心裡一震,瞪著他:
「你在幹什麼?」他的臉驀然一紅,把桌子上的字條一把揉縐了丟掉,他對著她勉強的笑了笑。「知不知道『作繭自縛』的成語?」
「知道。」「唉!」他歎口氣,眼光又怪異起來。「人,常常會作繭自縛,尤其是感情事件!」她溜了他一眼,他的神情多麼沉重啊!為什麼呢?他的眉頭鎖得多緊啊,為什麼呢?她多想撫平那眉峰的皺紋,多想抹掉他臉上的烏雲呵!她握著茶杯,呆呆的看他,他有心事!他不再嘻嘻哈哈,不再玩世不恭,不再連珠炮似的說俏皮話……他有心事!「阿奇!」她喊了一聲。
「嗯?」他抬頭看她。「你在擔心些什麼?」他隔著桌子,握住了她的手,欲言又止。終於,他放開她,站起了身子:「再說吧!」他說:「今天晚上,我送你回家好不好?我有些話,不能不對你說了!」
她模糊的湧上一陣恐懼感,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只敏感的體會到,她和阿奇的「友誼」關係即將衝破,再邁過去的未來,可能不是光輝燦爛的陽光,而是陰雲欲雨的天氣。她顫慄了一下,驀然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這使她更加困惑了。不過,即將來臨的總會來,她一定要接受自己的未來,不是嗎?她注視著他,笑了。
「好,晚上下班等你!如果你願意,我要把你介紹給韶青,我和韶青常談起你,我們背後都稱呼你是『神秘的阿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