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客廳,一時間,我覺得眼花撩亂,滿屋子那麼多稀奇古怪的人物,形形色色的服裝,和陌生的、滑稽的面具,使我如置身在一個夢幻的境界,或者是誤跑進了什麼馬戲班的後台裡了。在那一剎那,我竟呆呆的愣在門口。就在我發愣時,一個小丑猛然一跳跳到我面前,把一個大大的氣球往我眼前一遞,說:「歡迎!雲裳仙子!」
我嚇了一跳,機械化的接過了氣球,然後,我就明白過來了,他的聲音暴露了他的身份。
「你是小俞!」我說。
「那麼,你是藍采!」他也高興的說:「如果我猜得不對,我在地下滾!」
「你不用滾,你猜對了。」我說。
「哈!又來了一個!」他拋開了我,蹦蹦跳跳的把另一個氣球往我身後的人遞去,我回過頭去,不禁驚得冒了一身冷汗,原來我後面正站著個印第安紅人,面部畫得五顏六色,圓睜著一對兇惡猙獰的怒目,背上背著弓箭,頭上插著羽毛,手裡還高舉著一把亮晃晃的斧頭,眼看著就要對我當頭劈下來了。我本能的驚呼了一聲,閃在一邊,小俞的小丑已經笑嘻嘻的獻上了他的氣球,嘴裡嚷著:「歡迎,好一個印第安鬥士!」
誰知那土人竟一把格開了小俞,操著怪腔怪調、沙嘎粗魯的聲音,直奔我而來:「什麼氣球?我不要氣球,我要人頭!」他吼著,仍然高舉著他的斧頭,大踏步的對我衝來:「我要人頭,要這個怪漂亮的小姑娘的人頭!」
他那怪聲音唬住了我,我聽不出他是誰,而他那殘暴猙獰的面目還真的嚇住了我,我喊著,掉頭就跑,他卻一把抓住了我的長髮,斧頭對著我的脖子就砍了下來,完全不像是「假戲」了。我大喊,一個人陡的竄了出來,一把攔住了印第安人的斧子,也操著怪腔怪調的聲音吼著說:「刀下留人!刀下留人!」
「怎麼,你不許老子割人頭?」印第安人揮舞著斧子,暴跳著叫。我慌忙去看我的救護者,誰知不看則已,一看大驚,原來那也是個土人,是個非洲土人,也畫著臉,帶著象牙耳環,裸露著的上身掛滿了動物牙齒組成的項圈和飾物,身上塗滿了黑亮的油彩,像一座鐵塔般挺立在那兒,其殘暴猙獰的樣子完全不減於印第安人,手中還像著把長刀。也揮舞著長刀,他吼叫著,怪腔怪調的說:「這個小姑娘的頭我也要!」
「什麼?你要?老子先發現的老子要!」印第安人說。
「我說我要!你不給我我先割你的頭!」非洲土人說。
「我先割你的頭!」印第安人吼了回去。
「我先割你的!」非洲土人。
「我先割你的!」印第安人。
我聽出來了,印第安人是無事忙,非洲土人是小魏,現在,他們兩個都揮刀弄斧起來,其實刀和斧都是銀紙貼的,但在暗紅色的燈光下,還真是挺逼真的。我想,我的頭總算保住了,乘他們彼此要彼此的頭的時候,我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計」。我悄悄的向旁邊溜開了,不料竟一頭撞在一個人身上,抬起頭來,我發現我闖了禍。在我面前,一個穿著長袍馬褂,留著山羊鬍子,道貌岸然的老學究氣呼呼的用手撫著眼睛,原來我把他的眼鏡撞掉了,他滿地摸索著他的眼鏡,好不容易找到了,他戴了回去,對我很不滿意的,搖頭擺腦的說:「小女子走路不長眼睛乎?有長者在前,不施禮乎?撞人之後,不道歉乎?」
原來是祖望,他那一本正經的樣子,和那一連幾個「乎乎乎」使我「噗哧」一聲笑了出來,他卻絲毫不笑,繼續搖著腦袋說:「不知羞恥,尚且嬉笑乎?真是世風不古呀,世風不古!」
「老夫子,你又在發什麼牢騷?」一個山地姑娘活活潑潑的跳了過來問,她手腕上腳踝上都戴著鈴鐺,一走動起來,叮鈴噹啷的非常好聽。這是紫雲。
「瞧,」老夫子指指她裸露的手臂和及膝的短裙,以及那赤著的腳,大搖其頭:「奇裝異服,招搖過市,試問成何體統?豈不氣煞人乎?」
紫雲笑彎了腰。把我拉到一邊說:「水孩兒?」
我搖搖頭,不說話。
「紉蘭?」她再猜。
我還是搖頭。
「那麼,你是藍采!」
我點頭。她說:「那麼,水孩兒和紉蘭還沒有來。」
那個小丑又蹦過來了,拿一個喇叭「叭」的一聲在我耳邊一吹,我嚇了一跳,那小丑鼓著掌,擺著頭,做歡天喜地狀,我罵著說:「又是你,小俞!」
「我不是小魚,我是小貓!」那小丑說,接著就「喵喵喵」的連叫了三聲,我這才發現,他真的不是小俞,是小張。
等我仔細再一研究,原來三劍客都化裝成了小丑,不是「三劍客」了,而成了「三小丑」了。我說:「你們該化裝成三劍客才對!」
「服裝太難找了!」小張說,打量著我:「你很出色,藍采,比仙女更像仙女。」
「謝謝你,你也很出色,比小丑更像小丑。」我說。
「哼!」他打鼻子裡哼了一聲,「好好的恭維你,你倒挖苦起人來了。你們女孩子就是嘴巴最壞。」
有個奇怪的人物向我們走過來了。他高大結實,滿頭烏黑的亂髮,穿著件褐色的衣服,從領子到下面釘著些陳舊的金扣子。(天,那件衣服看起來也夠陳舊了。)他的面具是特製的,一張土紅色寬大的臉,額角寬闊而隆起,下唇比上唇突出,左邊下巴上還有個酒窩。一時之間,我有些眩惑,不大知道這是一種怎樣的化裝,只覺得這張面具「似曾相識」。
他停在我面前了,對我深深的一鞠躬,然後一連串的說:「我的天使,我的一切,我的我,……我心頭裝滿了和你說不盡的話,不論我在哪裡,你總和我同在……啊!天哪,沒有了你是怎樣的生活啊!咫尺天涯……我的不朽的愛人,我的思想一齊奔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