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護士被哭聲引來了,急沖沖的要衝進病房裡去,無事忙一把攔在前面,笑著說:「別去,小姐,裡面沒事!」
「有人哭呢!」護士小姐說。
「你沒聽過哭聲嗎?」無事忙笑著問:「別去打斷她,這眼淚是可以治傷口的,比你們的特效藥還好!」
那護士莫名其妙的望著我們,搖了搖頭,又莫名其妙的走開了。我們大家彼此對望了一下,都禁不住的微笑了起來。
我拉了拉彤雲的袖子,低低的說:「我要審你,彤雲。」
我和她離開了大伙,走下醫院的樓梯,來到醫院前的大花園裡,站在噴水池前,我說:「你想做聖人嗎?彤雲?」
「想做凡人。」她說,安安靜靜的望著水池中的荷葉。
「你真不愛祖望?」
「我告訴過你。」
「你確定?你不會弄錯自己的感情?」
她抬起頭來,深深的望著我,好一會兒,她說:「最起碼,我沒有紫雲那麼愛他,我對他的感情早就不忠實了。」
「我不懂。」我說。
「我告訴你吧,」她深吸了一口氣:「我確實跟祖望好過一陣,有一段時間,我甚至想,我會愛上他的,會跟他結婚,會跟他過一輩子。可是,當有個男孩子闖進來的時候,我馬上就變了。這證明我對祖望的感情沒有生根,也禁不起考驗。而紫雲不同,她從高中的時候起,眼睛裡就只有祖望一個人,從沒有對其他任何一個男孩子動過一點點心。所以,她才是祖望所該愛的人,她才是能給祖望幸福的人。你懂了嗎?藍采?」
「還是不太懂,」我凝視她,她的眼光熱情而坦白。「你是說,你和另外一個人戀愛了?」
「不是我和另外一個人戀愛了,是我愛上了另外一個人,但是,這已經是過去了。」
「圈圈外的?」
「圈圈裡的。」
「誰?」
「你難道不知道?」
我們相對注視,好半天,兩人誰也不說話。然後,她灑脫的一笑,用手拍撫著我的肩膀,故作輕鬆的說:「別放在心裡,藍采,這事早就成為過去了,每個女孩子都會做一些傻氣的夢的,是不是?何況,在我們這個圈圈裡,有幾個女孩沒有為他動過心呢?除去一片癡情的紫雲,和永不會戀愛的何飛飛以外。」
我垂下頭,水池裡的一片大荷葉上面,滾動著一粒晶瑩的小水珠,映著日光,那小水珠閃爍出五顏六色的光線。彤雲碰了碰我,說:「你對我的話介意了?」
「不,只是有點難過。」
「為了我?」她問,笑了。「別傻了,藍采。每個人有屬於每個人自己的幸福,你焉知道有一天,我不會比你更幸福?」
我抬起頭來,誠懇的望著她那對閃亮的眸子,握緊了她的手,我由衷的說:「但願你會!我祝福你!彤雲。無論如何,你在我的眼睛裡是偉大的。」
「別輕易用偉大兩個字。」她說:「我們都很平凡。不過,生命多複雜呵!假若我們每個人都像何飛飛一樣單純就好了!」她歎息了一聲。
是的,生命多麼複雜,像荷葉上那粒滾動的小水珠,閃爍出那麼多五顏六色的光彩。但是,它是美麗的!
第七章
當祖望完全復元的時候,已經是柯夢南入伍的前夕了。為了慶祝祖望的康復,為了歡送柯夢南,我們在谷風家裡舉行了一個盛大的晚宴。
因為人太多,我們採取了自助餐的形式,飯後,大家散在客廳裡。不知怎麼,竟失去了往日的那份歡樂和高談闊論的情緒,我和柯夢南是離愁萬斛,祖望和紫雲是兩情脈脈,彤雲的心情一定很複雜,水孩兒和紉蘭一向就比較沉默。最奇怪的,是連何飛飛都提不起勁來,一個人縮在客廳的角落裡,安靜得出奇。客廳人那麼多,大家都不說話,就顯得特別的沉悶和彆扭。最後,還是小俞忍不住了,站在房子中間,他大聲的說:「今天是怎麼回事?大家都變成啞巴了?」
「來玩點什麼吧!」小張說。
沒有人接腔,小何走去開了唱機,放上一張探戈舞曲的唱片,音樂聲沖淡了室內的嚴肅,又增加了幾分羅曼蒂克的情調。小何走到何飛飛的面前,彎了彎腰說:「請你跳支舞好嗎?」
「不好!」何飛飛乾脆的回答。
「你怎麼了?」小何問:「吃了炸藥嗎?」
「砰!」何飛飛說。
「爆炸過了,就跳支舞吧!」小何好脾氣的說。
何飛飛不帶勁的站了起來,谷風和懷冰已經跳起舞來了,探戈舞曲就有那麼一種輕快優雅的浪漫氣息,柯夢南看了看我,我們一語不發的站了起來,滑進了客廳的中央。紫雲和祖望也跳起來了,一時間,大家都紛紛起舞。
我依偎在柯夢南的身邊,舞動著滿懷柔情,也舞動著滿懷愁緒。整整跳完一支曲子,我們一句話都沒有說,許多時候,沉默是最好的語言。探戈舞曲結束之後,不知是誰換上了一張慢華爾滋。又不知是誰把客廳的大燈關了,就留下一盞小壁燈,室內光線幽暗,音樂輕柔。我的頭倚靠在柯夢南的肩上,他的下巴輕輕的擦著我的額,我們旋轉著,旋轉著,旋轉著,旋轉著……
「藍采。」他輕輕的喚我。
「嗯?」
「藍采。」他再喚了一聲。
「嗯?」
「藍采,藍采,藍采!」他不停的喚著,聲音溫柔得像一聲歎息。
我們旋轉著,旋轉著,旋轉著,旋轉著……。
「我入伍以後你要做些什麼?」他問。
「想你。」我說。
「還有呢?」
「還是想你!」
「還有呢?」
「想你,想你,想你!」我不停的說著,像是夢中的囈語。
「一直想到你回來。」
「藍采!」
「嗯?」
「我愛你。」他輕輕輕輕的說。
我閉上眼睛,淚水充溢在我的眼眶裡,依偎著他,我不敢張開眼睛,怕他的面容在我的淚眼中變得太模糊,我不敢說話,怕我已經緊逼的喉嚨會不受控制,我也不敢思想,怕那成千上萬的離愁會把我絞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