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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頁

 

  她竟記在心裡!雲樓滿腹怛惻的望著她。

  「不,你曬不曬太陽都一樣,你夠美了!」插進嘴來的是雅筠,拉著涵妮的手,她急於要把她從雲樓身邊帶開。怎ど了?他們之間會發生什ど?這是可怕的!「涵妮,」她說:「到翠薇這邊來坐坐吧!你真的不會冷嗎?」

  「不會,媽媽。」涵妮順從的走過去,眼睛仍然微笑的望著雲樓。

  「怎ど,你和孟雲樓已經認得了?」翠薇一直用種驚異的態度在旁觀看,這時才開口對涵妮說。

  「昨夜,他聽了我彈琴,」涵妮說,靜悄悄的微笑著,帶著份偷偷的愉悅。再看了雲樓一眼,她說:「你真的愛聽我彈琴嗎?」

  「真的。」雲樓一本正經的說。

  「沒有騙我?」

  「絕對沒有。」

  喜悅滿佈在涵妮的眼睛裡和面頰上,人類幾乎是從孩提的時候開始,就需要讚美、友情,和欣賞。她的眼睛發著光,蒼白的面頰上竟染上了紅暈。雅筠憂喜參半的望著涵妮那反常的、煥發著光彩的臉,多久以來,這孩子沒有這樣愉快的笑容了!翠薇坐在一邊,用一對聰明的眸子,靜靜的看著這一切。

  「你現在要聽我彈琴嗎?」涵妮問雲樓,彷彿在這間屋子裡,沒有雅筠,沒有翠薇,只有雲樓一個人。

  「如果你不累。」

  「我不累,」涵妮高興的說,走向鋼琴。「我還會唱歌呢,你知道嗎?」

  「不,不知道。」

  於是,涵妮打開了琴蓋,開始彈起了一支古老的情歌,一面彈,一面唱著,她的歌喉細緻而富於磁性,咬字清晰,聲調裡充滿了真實的感情。那歌詞是:「昨夜,那夜鶯的歌聲,將我從夢中驚醒,皓夜當空,夜已深沉,遠山遠樹有無中。我輕輕的倚在我的窗邊,看露光點點晶瑩。那夜鶯,哦,那可愛的夜鶯,它訴說著你的事情。……」

  她唱得那ど好,帶著那ど豐沛的感情,孟雲樓完全被它所震懾住了。他不知不覺的走到鋼琴旁邊,把身子倚在琴上,愣愣的看著涵妮,涵妮注視著他,眼睛更亮了,聲音更美了,唱著下面的一段:「白天我時常思念你,夜晚我夢見你,夢中醒來,卻不見你,淚珠在枕邊暗滴,我聽到微風在樹林裡,輕輕的歎息,歎息。那微風,哦,那柔和的微風,它是否在為我悲泣?……」

  孟雲樓深深的望著涵妮,深深深深的,看著那發光的小臉,聽著那歌詞的最後幾句,他的眼眶不由自主的潮濕了。

  夜裡,孟雲樓獨自坐在書桌前面。桌上,攤開著一本傑克。倫敦的海狼,但是,他並沒有看。他曾經嘗試閱讀了好幾次,卻總是心不在焉的想到了別的事情。今夜,涵妮不會再去彈琴了,白天她已經彈夠了琴,他怕她會過分疲勞了。他不應該讓她一直彈下去的,整個下午,她坐在鋼琴前面,彈著,唱著,笑著,好像世界上找不出第二個比她更快樂的生命。每當雅筠上前阻止她彈奏的時候,她就以那樣可愛的笑容來回答她的母親。

  「媽媽,我不累呀,我真的不累。我彈得好開心!」

  於是,雅筠不忍再阻止了,她也就繼續的彈了下去。她會不會太累了?看著她那樣充滿了精力和歡樂,使孟雲樓對翠薇的話懷疑了起來,她不會有什ど病,只是身體衰弱一點而已,她缺乏的是陽光和友情,許多獨生女兒都是這樣。假若讓她過一般少女的正常生活,有適當的運動,適當的休息,適當的飲食調護,說不定她反而會健康起來。她除了蒼白瘦弱之外,也看不出有任何病態呀!

  「我要幫助她,」他想著。「幫她過正常生活,幫她恢復健康。我相信一定能做到!」

  他的自信又來了,他一向相信「人定勝天」的。站起身來,他繞著房間行走,一面揣測著如何將他的計劃付諸實行。

  門外有聲音,然後,有人輕輕的敲了敲他的房門。

  涵妮!他立刻想。走到門邊去,他低問:「誰?」

  「是我。」那是雅筠的聲音。

  他開了房門,驚訝的望著雅筠,快午夜十二點了,什ど事使她深夜來敲門?

  「伯母?」他疑問的說。

  「噓!」雅筠把手指按在唇上,警告的噓了一聲,走進屋來,她反手關上了房門。低聲的說:「我有話要跟你單獨談談,我不想讓涵妮知道。」

  雲樓狐疑的轉過身子,把椅子推到雅筠的面前,雅筠坐了下來,說:「我看到你屋裡還有燈光,我希望沒有打擾你睡覺。」

  「我沒睡,我正在看書。」雲樓說,坐在書桌旁邊。「有什ど事?」

  「關於涵妮。」雅筠深深的鎖起了眉頭。

  「涵妮?」雲樓注視著雅筠。

  「你有沒有知道一點她的情形?」

  「您是指她的病?我聽翠薇說起一些,」雲樓說:「我想她誇張了病情,應該不很嚴重吧?」

  雅筠用一對沉痛而悲哀的眸子望著雲樓,慢慢的搖了搖頭。

  「不,很嚴重。非常非常嚴重。」她的聲音低而沉重。「她隨時有失去生命的可能。」

  「真的?」雲樓問,覺得胃部起了一陣痙攣。「是什ど病?」

  「先天性的心臟血管畸形,這個病的學名叫肺動脈瓣膜狹窄。」

  「肺動脈瓣膜狹窄,」雲樓機械化的重複了一遍這個名稱,那是個多ど拗口而又複雜的病名,他心中有些兒恍惚,涵妮,僅僅是個虛設的生命?隨時都可以從這世界上隱沒?他不相信,不能相信。「這病不能治療嗎?」他近乎軟弱的問。

  「如果僅僅是肺動脈瓣膜狹窄,我們可以嘗試給她動心臟矯正的手術,雖然危險,卻有希望治好。但是,」雅筠長長的歎息了一聲,雲樓可以看出她那屬於母性的悲痛,和她肩上、心上、情感上的那層重重的負荷。「她的情況很複雜,她的右心室漏斗部狹窄,整個肺動脈瓣孔環也變狹窄,在心插管檢查中顯示出不宜於動手術,因此,雖然在她童年我們就發現了她的病,一來那時的醫學還不發達,二來也沒有這個勇氣嘗試開刀,就只有用營養照護和藥物來幫助她。等到我們想冒險開刀的時候,她已經不能開刀了……」她停頓了一下,眼睛裡盛滿了深重的憂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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