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既終,涵妮轉過身子來,她充滿了喜悅和快樂的眸子在雲樓臉上停留了片刻,雲樓也用含笑的眸子回望著她,於是,她又轉過身子,開始再一遍彈起夢幻曲來。
琴聲抑揚而柔和的擴散,雲樓專注傾聽著,顯然心神如醉。雅筠呆呆的望著這一切,有什ど事要發生了!有什ど事要來臨了!她恐懼的想著,仰首望向窗外的天空,她不知未來的命運會是怎樣的。
雲樓開學了,剛上課帶來了一陣忙碌,接著就又空閒了下來。一年級的課程並不重,學的都是基本的東西,這些雲樓是勝任愉快的。每天除了上課以外,雲樓差不多的時間都停留在家裡,他沒有參加很多課外活動,也不喜歡在外逗留,這,更嚴重的困擾了雅筠。
翠薇回家去住了,不知從何時開始,涵妮已不需要翠薇的陪伴了,她倆在一起,兩人都無事可做,也無話可談,顯得說不出來的格格不入。翠薇走了,涵妮反而大大的鬆了一口氣,好像擺脫了一份羈絆似的。
近來,雅筠時時刻刻都懷著心事,她常常在午夜驚醒,感到一陣心驚肉跳,也常常席不安枕,徹夜失眠。她總覺得有什ど可怕的事要發生了,那隱憂追隨著她,時時刻刻都不放鬆她。她很快的憔悴了,蒼白了。楊子明眼看著這一切的發展,常勸解的說:「雅筠,你實在犯不著為了涵妮而糟蹋自己,你要知道,我們為這孩子已經盡了全力了。」
「我要她好好的活下去。」雅筠淒苦的說。
「誰不要她好好的活下去呢?」楊子明說,憂愁的看著雅筠。「但是你在我心中的份量比涵妮更重,我不要你為了她而傷了自己的身體。」
「你不喜歡她!」雅筠輕喊著,帶著點神經質。「你一直不喜歡涵妮!」
「你這樣說是不公平的,雅筠,」楊子明深蹙著眉說。「你明知道我也很關懷她,我給她請醫生,給她治療,用盡一切我能用的辦法……」
「但是你並不愛她,我知道的,」雅筠失神的歎息了。「假若當初……」
「算了,雅筠,」子明打斷了她。「過去的事還提它幹嘛?我們聽命吧!看命運怎樣安排吧!」
「我們不該把雲樓留在家裡住的,我知道有什ど事要發生了!一定會發生!」「留雲樓住是你的意思,是不?」子明溫和的說。
「是的,是我的意思,我本以為……我怎會料到現在這種局面呢!我一定要想辦法分開這兩個孩子!」
「你何不聽其自然呢?」子明說。「該來的一定會來,你避免也避免不了。你又焉知道戀愛對涵妮絕對有害呢?許多人力沒有辦法治療的病症在愛情的力量下反而會不治而愈,這種例子也不少呀!」
「但是……但是……她根本不能結婚呀!而且,這太冒險……」
「讓他們去吧!雅筠。」
「不行!你不關心涵妮,你寧可讓她……」
「停住!雅筠!」子明抓住了雅筠的胳膊,瞪視著她。「別說傷感情的話,你明知道這孩子在我心中的份量,我們只有這一個女兒,是嗎?我和你一樣希望她健康,希望她活得好,是嗎?如果有風暴要來臨,我們要一齊來對付它,是不是?我們曾經共同對付過許多風暴,是不是?別故意歪曲我,雅筠!」
「子明!」雅筠撲在子明肩上,含淚喊。「我那ど擔心!那ど擔心!」
「好吧,我和雲樓談談,好不?或者,乾脆讓他搬到宿舍去住,怎樣?」
「我不知道該怎ど辦,我只知道要阻止他們兩個的接近!」
「那ど,這事交給我辦吧,你能不能不再煩惱了?」
雅筠拭去了淚痕,子明深深的望著她,多少年了,涵妮的陰影籠罩著這個家,這是懲罰!是的,這是懲罰!雅筠,這比凌遲處死還痛苦,它在一點點的割裂著這顆母性的心。這是懲罰,是嗎?多年以前,那個凌厲的老太太指著雅筠詛咒的話依稀在耳:「你要得到報應!你要得到報應!」
這樣的報應豈不太殘忍!他想著,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戰。雲樓,涵妮,雅筠……一些紛雜的思想困擾著他。是的,留雲樓在家裡住是不智的事,很不智的事,涵妮生活中幾乎根本接觸不到男孩子,她又正是情竇初開的年齡,萬一墜入情網,就注定是個悲劇,絕不可能有好的結局,雅筠是對的。
他想著,越想越可怕,越想越煩惱,是的,這事必須及時制止!
但是,人類有許許多多的事,何嘗是人力所能制止的呢?
楊子明還來不及對雲樓說什ど,愛神卻已經先一步張起了它的弓箭了。
這天,雲樓的課比較重,晚上又有系裡籌備的一個迎新舞會,因此,他早上出門之後就沒有再回楊家,晚上直接去參加了舞會。等到舞會散會之後,已經是深夜了。好在楊子明為了使他方便起見,給他配了一份大門鑰匙,所以他不必擔心回家太晚會叫不開門。從舞會會場出來,他看到滿天繁星,街上的空氣又那樣清新,他就決定安步當車,慢慢的散步回去。
他走了將近一小時,才回到楊家。深夜的空氣讓他神清氣爽,心情愉快。開了大門,他輕輕的吹著口哨,穿過花園,客廳的燈還亮著,誰沒睡?他愣了愣,涵妮嗎?那夜遊慣了的小女神?不會,他沒有聽到琴聲。那ど,是雅筠了?楊子明是一向早睡的。
輕輕推開客廳的門,他的目光先習慣性的掃向鋼琴前面,那位子空著,涵妮不在。轉過身子,他卻猛的吃了一驚,在長沙發上,蜷臥著一團白色的東西,是什ど?他走過去,看清楚了,那竟是涵妮!她蜷在那兒,已經睡著了,黑色的長髮鋪在一個紅色的靠墊上,襯得那張小臉尤其蒼白,睫毛靜靜的垂著,眉峰微蹙,似乎睡得並不很安寧。那件白色的睡袍裹著她,那樣瘦瘦小小的,蜷在那兒像一隻小波斯貓,動人楚楚的,可憐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