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這樣,她的孤寂才能稍稍驅離一點點。
但是,夜晚的孤寂卻驅之下去。她總是待在圖書館直到關門,除了準備功課,還狂啃其他書,唯有如此,才能晚一點回家面對寂寞。
她害怕,卻不得不與孤獨為伍。
戀愛或許短暫治好她的孤寂,但是情傷卻讓曾有的美好顯得更殘酷,讓之後的孤獨更難熬。
怕了、倦了,她受夠了這一切。
凝視虛空,虛空彷彿也正冷冷的回凝她。這世界上除了自己,似乎再也沒有別人。
電話鈴聲驚破了靜夜,她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拿起話筒,正納罕會是誰打來時,崇華溫柔卻疲憊的聲音已經說了「哈羅」。
「晚安。」她不似白天的嚴厲,嗓音脆弱而溫柔。
「老師,要不要去喝一杯?」崇華懇求著,「只面對自己的影子,我快受不了了。」
「你那些女朋友呢?」艷然抹了抹臉,疲倦的笑,「我老了,已經不是晚上會出去鬼混的年紀。」
「……」沉默良久,「我現在沒有心情照顧任何小女孩。對不起,我不該打擾老師,我的確很自私……」
這夜,若是不出門,也是空對著自己的影子吧?
她輕歎一聲,「你想去哪裡?」
或許是同病相憐,也或許是孤寂湧上心頭,令人無能為力,她答應了崇華的邀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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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默默的在淒清的街上行走,原本預定要去的PUB正在整修,只有另覓他處。崇華走在艷然的左邊,台北的街頭,濛濛下起冰冷的細雨。
「小心!」疾駛而過的計程車濺起骯髒的泥水,崇華趕緊護住艷然,自己的牛仔褲上卻濺染了斑斑污泥。
看著拿傘的他左肩都被雨水淋濕了,不知道為什麼,艷然喉頭有些哽咽。
被愛護照顧的感覺多麼美好呵。
「去黑貓中隊吧?」她的聲音分外柔媚,「我想你會喜歡的。」
兩人並肩走入門口掛著黑貓勳章的主題小酒館,裡頭已有些客人,卻不會多到令人窒息。
天花板倒吊著降落傘,垂下來像是豪華的簾幕;店裡到處擺著模型槍、彈匣,軍用油桶被拿來當作小茶几使用。整家店瀰漫著濃重的軍事味道,像是戰地休息處。
「我父親很喜歡這裡。」她微笑,「常跟同袍一起來。」在她還小的時候,父親會帶她一起來,讓她坐在膝蓋上,聽叔叔伯伯講軍中軼聞。她之所以會研究軍事史,跟這段美好的童年回憶脫不了關係。
吧檯上方的電視正播放著「勇士們」,他們兩人默默的看,不用交談,只要身邊有個人,就覺得有所慰藉。
「戰爭很殘酷。」看完影片,崇華下了結論。
「現實都很殘酷。」艷然輕輕喟歎,抿了一口「鹹狗」,鹽粒和柳橙汁的甜混合著酒的苦,幾味雜陳,多麼的人生。
「不是每件事都殘酷的。」崇華笑了笑,晃了晃手中的「螺絲起子」。
艷然凝視了他一會兒,「為什麼?照顧那麼多女孩,不累嗎?」
他沉默了一會兒,「……女孩子生來就是該被疼愛的。她們……並沒有把我當成終點,只是暫時在我懷裡休息,能夠讓她們感到安慰,我就很開心了。」
「……」艷然微張著唇,有些愕然,「那愛上你的女孩怎麼辦?愛是獨佔性的。她們的傷心怎麼辦?」
「所以我一直很坦白呀。」他眼神清澈,卻也坦白得讓人覺得殘忍。「老師,我不是好人。我迷戀各式各樣的女孩子,她們不同的芳香和心靈、肉體,都讓我有不同程度的著迷。對每個女孩我都是認真、誠實的,就因為我是這樣的壞人,所以她們要離開,我不會挽留。」
他的聲音慢慢低下來,「……因為她們值得更好、更專一的愛情……而不是我這個無藥可救的花花公子……」
望著他,不知為何,兩行淚緩緩滑落艷然雙頰。
「老師?」崇華訝異的拿出雪白的手帕,「怎麼了?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
她說不出話來,心裡有股濃重的愁緒和感傷。訂婚的那個女孩是她的學生,一個頗有才華卻相貌平庸的女孩。那女孩曾經因為情傷自殺,早就是校園裡悄悄流傳的八卦,但是崇華卻努力的追求她,百般照顧呵護,直到她重新站起來,找到新的幸福。
現在又為她鬱鬱寡歡,懷念不已。
「……你是個很笨的花花公子。」任他拭去頰上的淚珠,艷然的心悄悄融化。
這淚……是為他流的?
崇華將臉湊上前,輕輕吻去她的眼淚,沿著眼淚的軌跡,輕輕吻上她的唇——這是一個溫柔而香甜的吻。
「讓我照顧你,好不好?」他的耳語像是惡魔的誘惑。
「明日又天涯。」她閉上眼睛,「明天會發生什麼,我永遠都不想預測。」
「那且記今宵之歡吧。」他有力的擁抱,填補了彼此心中的孤寂。
吧檯的角落,兩人忘情的擁吻,像是再也不會有明天。冬雨的寒冷,只有彼此的體溫才能夠抗拒。
是酒精,是孤寂,抑或是心動?她不想分辨,也無力分辨。
且記今宵之歡。今夜,她用不著一人孤枕,任寂寞啃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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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痛欲裂的醒來,艷然昏昏沉沉的按住太陽穴,發出一聲呻吟。昨晚真的喝太多了。
不情願的睜開眼睛,赫然驚見崇華俊逸的睡顏就在她眼前。
她微張開嘴巴,目瞪口呆的看著不應該出現在自己床上的人。
這是夢吧?一定是夢!大概是她修女的生活過太久了,才會產生幻覺。她鴕鳥的把被子拉高蓋住頭,告訴自己,昨天的一切不過是場春夢,只要眨眨眼,崇華就會消失……
但是,當她悄悄將頭探出棉被,卻發現他並沒有消失,反而將她抱緊一點,皺著眉頭咕噥兩聲,又睡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