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從雲端被踹下來,墜入深深的冰窖。
「怎麼在發呆?」謫仙……不是,雲真。雲真含笑的看著他,溫柔的眼眸像是洞悉一切般的慈悲明晰。
「沒什麼……」他靜默片刻,「我只是想知道,十年前,母親支開我們以後,跟妳說了什麼?」
她只輕輕佻了眉,含笑。「十年前的事情,我已然忘懷。」輕啜著芳香的紅茶。
就算知道她有異於常人,在知道的那時候,也只握拳對著母親發怒,不顧她當時剛檢查出致癌。
怎麼可以對天上謫仙人有著世俗一般的要求?她本不同於塵世,有這樣的缺憾,不過是貶謫的印記。不,那不是缺憾,那只是不同而已。
他發瘋似的破口大罵母親,罵心魂俱失的哥哥,關在房間裡痛哭很久。家裡宛如暴風過境,每個人都不好受,沒人發現他的異樣,只以為他超人一等的正義感發作了。
去他的正義感。
「妳……動了手術嗎?」這十年來心心唸唸,不趁此機會對她訴說,誰管他該不該說,該不該關心呢?
「手術?」她仍然包容的笑笑,「你是說,讓我免除『尷尬』的手術?」她玩味的看著眼前成熟穩重的男人,垂下眼簾的激動,「我沒有。我尊重自己的身體,也並不認為這是缺陷。既然我肯定自己,為什麼要動手術傷害我完整無病的身體呢?」
她柔和的拍拍他的手,「不要放在心上。我說了,我已經忘懷十年前的任何傷害。你是個很友愛的人,我不知道你把哥哥的事情放在心上這麼久……」
「我不是。」他站起來,背著光籠罩她,「我是為妳。」
她心下恍然,有些不可思議。「你真的知道我的情況嗎?」
「再清楚也不過了。」
「我是完整的陰陽人。」她也坦白。
「妳在我眼中是最完美的人。」多年的郁戀終於得以紓解,即使是失敗也義無反顧,「自從見過妳以後,我的眼裡沒有其他人。」
十年了呀……要說他是孩子,也不過小自己兩歲。
「你不懂那種震撼感的。」她溫柔的勸解,「同性相斥的感受是生物天性,如果你不是性取向如此……」
「為了面對妳,我已經準備很久。」他正色,「我在美國已經嘗試過男色,我相信我能克服。」
雲真的嘴微微的張開,她豐美的唇像是上了唇蜜,非常誘人。「你有這方面的性取向?」
「絕對沒有,相信我。」他很誠摯,「但是我應該準備好,等著找到妳的時候,不管妳願不願意,我必須要能夠昂然的面對妳。」
「你只見過我一面……」她笑了起來,為什麼莊家的兄弟都這樣異樣的癡心?
「是兩面。不過,不重要。」湛為微笑,「我一定要爭取一個可以在妳面前追求妳的機會。為了這一天,我已經找了妳十年了。」
「如果找不到呢?」她支著頤,有些好笑的看著這個已經是壯年卻像少年一樣滿腔熱血的英俊男人。
「一直找下去。」他很堅定的握住她纖長的手。
「永遠找不到呢?」她沒把手抽走,不能瞭解怎麼會有這種人。
「找到我呼吸停止為止。」湛為的眼睛出現了固執的霸氣。
她試著在他臉上找到瘋狂或不正常的痕跡,試著用她精神科的專業理解,發現她得到的資訊太少,沒辦法幫助這個顯然為愛偏執的男人。
「現在,你找到了,有什麼打算?」她和藹的想幫助湛為。畢竟他是故人的兄弟。
「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認識妳,或是讓妳認識我。」
這說不定是心理諮詢的開始。或許我可以幫他找到一點因由,讓他解開這種莫名其妙的偏執。
「我們已經認識了。」她的笑如此溫暖,恍若熏風,「隨時歡迎你來。」
***
「你怎麼又來了?」腿傷痊癒,走路還是得用枴杖的殊為,皺著眉看著每個禮拜搭飛機東來的弟弟。「媽呢?誰照顧她?」
「放心,那個死老妖婆沒事的。」他馬馬虎虎的敷衍過大哥,「我替她報名了銀髮族的我愛紅娘,她會找到心甘情願被她糟蹋的老頭子——事實上,每天都有好幾個色老頭上門讓她糟蹋——罵起人來聲如洪鐘,說不定活得比我們都久。」
「你到底來幹嘛的?」殊為實在覺得很詭異,湛為雖友愛兄弟,但是也不見得友愛到難分難捨。
「我不是來打擾你的戀愛生活。」他淺淺一笑,「我只是來作心理治療的。」
心理治療?他這個完美的弟弟究竟什麼地方需要心理治療?
「你對雲真還舊情難忘嗎?」湛為沒頭沒腦的對他目露凶光。
「你胡說什麼呀!萬一被小櫻聽到……」等等,「小櫻?!該不會是小櫻要你來問我的吧?拜託告訴她,我心裡只有她一個,我對雲真已經是兄弟姊妹的情感了,她可千萬不要拋棄我……」
現在我的腿還有點疼,實在沒本事再飆車追得美少女歸了。
「那我就放心了。」他的聲音在冰箱裡悶著,殊為轉頭,大驚失色,「你在幹嘛?那是我要買給小嚶吃的櫻桃呀!」
「我要去野餐。」他老實不客氣的拿走所有的食物和野餐籃,「這次是戶外心理治療。」
「喂!最少把那盒櫻桃留下!」拄著枴杖又沒湛為跑得快,「你千里迢迢來就是為了打劫我嗎?」
湛為順便開走了他的SC430,沉思了一下,「你答對了一半。再見。如果我追到雲真的話,我會讓你當主婚人的。」
「雲真?」殊為大夢初醒,「渾小子!你說什麼?不要開走我的車!你想對雲真怎麼樣?喂!」
***
溪畔的野餐本來是很愉快的。
只是這個句點讓雲真驚愕得大腦暫時空白。湛為輕撫著她剛被吻過還濕潤柔軟的豐唇,嘴角有著溫柔的微笑……
說時遲,那時快,芭樂叢如暗器般的芭樂迎頭而來……
只見他身手矯捷,順手抄起寶特瓶一記漂亮的短打,一傢伙把芭樂打進芭樂叢的主幹,芭樂叢猛烈的搖晃,枝葉搖動,聽起來像是呻吟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