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喬夫人雖然已經快六十歲了,卻是她這年紀的優雅美人。當了一輩子老師的她,並沒有因為丈夫入閣而放下教鞭,反而因為她那般優雅從容,替丈夫爭取到不少好感。
她不是以當官夫人為職志,所以才這般溫柔體貼。而是她真心關懷所致。幾十年來,除了桃李滿天下的學生外,官夫人和企業的豪富太太,也都很喜歡這位妙語如珠的老師。
所以,當她終於非退休不可,應該回家好好休養這些年的辛勞時,反而因緣際會的成就了一樁好姻緣,又讓高處不勝寒的女強人順利尋得美好歸宿,一下子,她突然成了炙手可熱的人物,退休反比工作時忙碌許多。
她突然成了超級紅娘。
「呵呵……」這樣的年紀,她笑起來聲音還是這樣的嬌柔,「我都什麼年紀了?還紅娘呢。叫媒人就是了,什麼紅娘?」
不過,她很討厭別人叫她「媒婆」。開玩笑,雖然的確當了外婆,她可不想當那種拿著大紅巾子,甩呀甩的三八兮兮的角色。
我是媒人,得托良媒,讓男女得尋美滿歸宿的良媒。
翻開她的資料簿,有以前的同事,也有同事的小孩。有對象太多不知道怎麼選的醫生,也有孜孜於事業渾忘自己終身的新貴,甚至有適婚年齡的超級偶像明星。她姿態端秀的用小揩一筆筆寫好資料,作成漂亮的檔案夾,仔細推敲思考,回想雙方的言行,然後從她自己的資料檔案中,找到最適合的人選。
現代人太忙碌,戀愛的成功率與投資報酬率太低。但是,男大當婚,女大當嫁。讓他們尋找到最理想的另一半,就是她這個二十一世紀的喬良媒的使命。
滿意的把資料分別放到牛皮紙袋裡,正準備放進邀請函,突然聽見自己寢室的手機響了。
真是的……她站起來,往寢室走去。
* * *
「外婆!咦?」跟著媽媽來家裡玩的半大孩子們打開書房,卻沒有看到外婆的身影。「外婆不在?不要擠,不要擠啦!哎唷——」三個蘿蔔頭推擠著撞上茶几,把桌上的牛皮紙袋弄掉在地上。
「哥——都是你啦!」老二嚇白了臉,「外婆會生氣的……」
「吵什麼吵?」老大不高興了,「掉了撿起來就好……」他粗手粗腳的拿起來,卻袋底朝天的把所有的檔案夾全倒在地上。
「完蛋啦!」老三嚇壞了,「讓外婆知道一定會殺掉我們——」
老二發呆了一下,「外婆不會殺我們,只會叫我們用小揩抄金剛經。」
三個人一起背脊生寒。
「別發呆了!」老大當機立斷,「把資料拿過來!小姐的資料塞進先生的信封,先生的資料塞進小姐的信封!」
「可……可是……」老三結結巴巴,「我們不知道誰是誰的相親對像呀!」
「哎唷!反正是相親,又不一定會結婚!」老大趕緊看資料塞信封,「奶奶會以為是自己放錯信封……快啦!你們想抄金剛經兩百遍?」
他們快手快腳的把資料整理好,趕緊奪門而出。等喬夫人接完電話出來,發現這三個猴兒似的外孫,端坐著看新聞。
難道要上國中高中有這麼大的影響?
她百思不解,招呼他們用了點心,回到書房,繼續把邀請函放進牛皮紙袋裡,渾然不知這幾個小鬼頭當了喬太守,亂點了鴛鴦譜。
第一對的相親,她以為自己弄錯了。
第二對的相親,她已經有點懷疑。
第三對……
第四對……
那年的暑假,她的三個外孫,用小揩抄了五百遍的金剛經,從此琅琅上口。
我的一世英名呀……她拿著雪白手絹拭淚。
我雖然姓喬,可也不是喬太守呀!這亂點的鴛鴦譜,門當戶不對的,這可怎麼好呀?
「如果……如果害人家不幸福,你們三個蘿蔔頭再抄五百遍回向!」她對著外孫們吼。
嗚……三個人一起含淚。早知道坦白就好了,兩百遍就兩百遍……
「拜託你們,一定要有好結果呀!」他們一起慘叫起來,已經抄得手指快抽筋了。
第一章
糟糕,真的會遲到!
綁著兩條粗粗的麻花辮,不聽話的自然卷瀏海讓她的年紀看起來更小,戴著粗黑框大眼鏡的女孩兒跑過塞滿車的街道,沒命的狂奔,後面跟著的助理已經快把心臟給跑炸了。
「雪……雪濤……」臉上有點雀斑,長得很甜的助理哭喪著臉,「我……我跑不動……」
她一把抓住助理的手,「閉嘴!我不是雪濤!」她焦急的張望一下,看起來沒人注意到,惡狠狠的耳提面命,「聽到沒有?!跑不動?那你別跟上來!是我去相親,你跑來湊什麼熱鬧?」
助理含著淚,心裡大歎苦命。比起其他被中小牌明星奴役的同事們,她曾經慶幸過伺候天王巨星卻省事省力,沒想到今天把大明星一年份的任性全報應上了。
「我能不跟著你?要是陳先生知道……」她實在沒力氣講完底下的話,光呼吸都快氧氣不足了。
她們就這樣從捷運站跑到飯店。助理雙腿發抖的幾乎席地坐下,麻花辮女孩大大吸一口氣,堅決的走進飯店二樓的咖啡廳。助理長歎一聲,拖著腳步跟上去。
「對不起!我遲到了!」她行了個九十度的大禮,都是那個該死的傢伙,所有的人都等那個姍姍來遲的男主角。就憑這點,她就恨死了那個風流自賞的白癡。她最討厭遲到的人了……
沒想到自律甚嚴的自己,居然遲到了二十分鐘。
她慌張的走向喬夫人,卻沒料到奔跑過劇的雙腿沒注意到地毯,腳一勾,差點就往咖啡廳裡擺設的那尊價值連城的唐三彩跌了過去……
「小心!」一雙強而有力的手攬住她,讓她免於用額頭和陶馬接觸而破大財的倒楣情形。
她緩緩的抬頭,嘴巴驚訝的變成一個O型。
好高的男人!她自己起碼也有一六○公分,這男人倒比她高出一個頭還不止。讓她看到發呆的,還不只是高而已,那一臉和煦與溫柔,滿身的書卷氣和淡淡的憂鬱,讓他溫和的笑臉,像是微飄著雲的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