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不是真心欺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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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1 頁

 

  老師變得不愛笑……老師還是對學生很好……老師拒絕了動物園和植物園的校外教學……老師沒有交女朋友……老師不肯去相親……

  老師,好像變老了。

  她得很仔細的分辨,才能藉著漢霖簡短馬虎的文字裡,猜測嘉斕的近況。

  離他那麼遠,那麼遠。為什麼……為什麼總是會為他掛心?為了擺脫這種掛心,她答應過幾次約會。是的,她的同學裡有很正派的人,他們風趣而輕鬆,沒有黑暗的過去。

  但是那種淺薄的歡快,卻無法吸引她。縈心的總是微帶輕愁的溫柔自然老師,眼角有點笑紋,沉思的時候,她總想知道,他漫遊到哪裡去了,見到什麼美景。

  喜歡他認真解釋生物的一切,喜歡他的神采飛揚,喜歡他對孩子溫柔如天使的慈悲

  她以為歲月會沖淡,卻沒想到歲月也會釀造。

  她的愛情漸漸隨著歲月發酵,醞釀,轉變成濃烈的思念。像是後勁強悍的伏特加,入口如硫酸般火烈,沿著食道灼燒胃壁,往上燒穿自己的心。

  抿一口就宿醉,卻又痛苦的非喝不可。

  一定是不夠久的緣故吧。她對那段苦痛的記憶餘悸猶存,想念他的同時也恐懼著。她畏懦的希望能夠躲避,決定到那一天再煩惱。

  只是,她也無法遏止自己從漢霖的隻字片語裡頭,尋覓嘉斕的一切。

  * * *

  「喏,老師,這是山紅寄給我的信。」國三功課繁重,漢霖背著書包,載著坐在腳踏車上還打瞌睡的鳳月,「我幫你印出來了啦,你慢慢看。你們這些大人真是莫名其妙,直接寫信給她不就好了?」他老氣橫秋的抱怨。

  「豬啊!你快掉下腳踏車啦!睡?你還睡?!你喔……嘖,不要流口水啦!活像喜憨兒似的……」他一把抓住幾乎掉到腳踏車下的鳳月,「老師,我得趁這傢伙還清醒的時候,載去學校啦。你慢慢看……這次有提到你喔——」他的聲音隨著腳踏車越來越遠……

  嘉斕抓著信,得深呼吸幾下,才能看那封信。看她的信,像是看到她在說話一樣,柔柔慢慢,帶絲韌性。整篇都是她的學校生活和家居美景,也回了漢霖幾個少年的煩惱,只有在信末,才淡淡的問了句:「盛老師好否?代問安。謝謝。」

  這麼簡單的信,他卻看了又看,看了又看。

  明知道不過是印表機印出來的紙,他還是貼身放著。裝著不經意與漢霖偶遇,跟他東拉西扯半天,支支吾吾了好久,「嗯……如果你又寫信去加拿大,請幫我跟山紅問好。」

  「老師,你覺得我有時間寫信?!」漢霖瞪起眼睛,「我國三了欸!就要考高中了,睡覺的時間都沒有,寫信?現在沒辦法天天寫了啦。」他擔心無法和鳳月同校,正在努力一起考師大附中,鳳月沒了他的話……他不敢想像那種慘況。

  就這麼一句話,嘉斕馬上委靡了下來,「噢……那就等你有空再寫吧……」

  漢霖受不了他那種失望透頂的樣子,氣得大嚷大叫,「好啦好啦!我寫,我寫總可以吧?我真受不了你們欸!你們幹嘛?你們真的是大人嗎?有話也不直接講,吞吞吐吐的,搞什麼呀?!」他生氣的把腳踏車騎得飛快,鳳月只顧抱著他的腰苦睡,人事不知,他還得半拖半扛的把她推進電梯。

  為什麼在他身邊的人都這麼不成熟?個個都要他照顧?!

  牢騷歸牢騷,他還是乖乖的寫了信給山紅,草草幾筆,也沒提嘉斕患得患失的心情。

  要升高中的男孩子,心思是沒辦法那麼細的。

  隨著漢霖的忙碌,信件漸漸的稀少,他們的音訊漸漸斷絕,乃至不再聞問。直到嘉斕調派到偏遠山區後,他和漢霖的連絡變得困難,變成一年幾封明信片而已。

  歲月釀造相思,卻也沖淡所行的一切。

  直到三年後,山紅猛然發現,沒有帶半張照片的她,快要想不起嘉斕的容顏。

  她試著要在腦海裡回憶起他,發現自己卻憶不起他的五官。這讓她錯愕而慌張。

  四年的約定就要到了……就剩最後一年。但是,她卻什麼也想不起來。

  她慘淡的望著陰沉的天空,又要下雪了。

  沉默的踏著雪,她這學期選了「莎士比亞」,在講堂坐定,師生正熱烈的討論要演一出莎翁的戲劇代替期末考。她心不在焉的聽著,老師興致勃勃的指定同學念一段莎士比亞的台詞,叫到山紅時,正好是「王子復仇記」裡的薄命美少女奧菲莉雅,因為受不住父親遭愛人哈姆雷特誤殺的重大打擊,終至發瘋,失足落水前的那段台詞。

  誰也沒想到這個平常沉默寡言的漂亮中國同學居然會把劇本一拋,氣勢萬鈞的演起那位奧菲莉雅,清亮純正的腔調,哀婉動人的表情,讓所有的師生都為之屏息。

  當她念完坐下以後,沉默了三秒鐘,課堂爆出如雷的掌聲。老師馬上決定,期末報告就是莎翁悲劇「王子復仇記」,至於奧菲莉雅,理所當然的就是山紅來演了。

  我演奧菲莉雅?誰見過東方人的奧菲莉雅?她自嘲的笑笑。拿到完整的台詞,深夜在窗前靜靜的讀,窗玻璃結滿霜花。讀著讀著,她突然愴然淚下。

  她的心情和被情人殺死父親的奧菲莉雅突然重疊,各種矛盾痛苦的情感交錯征戰。那種痛苦煎熬,對自己憤怒,對情人情怒,卻也知道怪不了任何人。除了發瘋或自殺,要怎樣澆熄對情人憐愛卻對父親自責罪惡的心情?

  在王子復仇記裡,她可能不是最重要的角色,卻是最悲劇的犧牲者。她徹底的融入這個薄命美少女,每一滴眼淚,都是離開台灣那種慌張卻不知如何排解的痛苦。

  一切都是命運的撥弄。她在舞台的「死」,卻讓自己的心澄澈了起來。

  公演結束,不熟練卻熱情的演員得到觀眾們毫不吝嗇的歡呼。尤其是戲份不多的山紅一走出來,觀眾歡呼的聲音幾乎掀了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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