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認得這些人。這些都是亞里斯王的王子,她應該要叫哥哥的人。
但是這群哥哥,卻獰笑的欺上來。
「你們…哥哥…」她從小就被欺負,總是躲在歌殿裡不敢出來,雖然這麼害怕,她還是心憂著母親,「讓我回去…」
「呸,誰是你哥哥?」一個王子吐了口口水,「妖怪!父王要我們殺了你!」他抽出劍,其它的人也都拿出武器。
「等一下。」欺負她最慘的王儲卻阻止了弟弟們,「反正都是要殺了她。」他露出不懷好意的笑,「聽說跟魔女睡過…」其它的人也心領神會的笑了起來。
還沒搞清楚發生什麼事情,她已經被壓在地上,一切都好像不是真的…她聽到自己的衣服撕裂的聲音,粗魯的重量壓得她幾乎無法喘息,她像是被一群野獸圍著,就要被撕成碎片…
「跟從風的腳步,如雲般輕盈不回頭!」她無意識的大喊,只覺得自己的身體一扯,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脫離了獸群。
趁著所有的人一怔,她慌不擇路的狂奔。只知道要往林木濃密處疾馳,後面獸群的呼喊與喘息逼得她心臟快爆裂了也不能停下來。
一直跑到禁地沙漠,暗黝的黑洞張著口,附近寸草不生。從小被殷殷告誡不可靠近禁地,她楞了一下,看看後面野獸似的王子們,她咬牙衝過去。
王子們也頓了一下,正預備追過去的時候,狂風大作,他們眼睛睜不開的抱著樹幹好一會兒,王儲被刮得脫離樹幹,在沙地上爬抓了很長的痕跡,才抓住一塊大巖,免去被吸進地洞的命運。
「那個妖魔…」王子們在狂風過去後,顫顫的指著洞口,「…被吸進去了。」
這片不祥的沙漠,輕輕的捲起沙塵。剛剛還意氣風發的追獵魔女的王子,幾乎用爬得才逃開這片禁地。
***
她是被風捲入地洞的。
害怕的抓住洞口,許多深刻的爪痕長長的蜿蜒,她奮力的想抓緊,但是風太大了,她還是被捲進去,刮過粗礪的洞沿,手指不斷的滴血。
重重的摔在一片黑暗的洞窟裡,她壓過一片刺人的枯枝,覺得身上的傷痕又增加了。
媽咪…我不能在這裡,我得回去找媽咪才行。
她按著撞擊流血的額頭,看出去的黑暗一片緋紅。
突然,黑暗中揚起墨綠的兩點光芒,在她意識到之前,尖銳的獠牙已經刺進了她的頸動脈。
好痛。她顫抖了一下,閉上眼睛,軟垂了下來。
正準備撕開她的咽喉,畢竟他已經餓了很久。但是…有種熟悉的氣息,提醒著他殘餘不多的理智。
歌姬。
他所有的眼睛都睜開了,在慘淡的黑暗中,像是美麗的貓兒眼寶石。
歌姬。
他鬆開獵物,飢餓感疼痛的戟刺著他,但是更深沉的渴望卻勝過飢餓感。
翻著嬌小的獵物,發現不是歌姬公主。但是這種溫暖的氣息…長遠的監禁哪…已經遠到遺忘歲月。他像是一隻獸,被囚禁在污穢的地洞,撕裂著所有落到洞裡的生物。
不管是獸、是妖怪,還是人。只要能緩和令人發狂的飢餓,他什麼都吃。他也漸漸忘記自己的本來面目,越來越像是妖魔。
只有那個美麗的歌聲提醒他,他也曾飛騰於天空,受萬物愛戴崇敬。
她怎麼了?為什麼不再唱歌?你不再唱歌,我也快忘記溫暖的回憶…
歌姬…
貪戀著她身上溫柔的波動,他沒有吃掉奄奄一息的嬌小女孩,反而幫她療傷。骯髒的爪子輕劃過,所有的傷口都癒合。按著昏迷的她,開始閱讀她的心…
然後叫醒她。
「你是歌姬的女兒。你叫極翠吧。」他的臉,有一絲微笑。
極翠張開眼睛,淡淡的光亮中,她發現遍地都是乾枯的骸骨,她一驚,衝進了他的懷裡。
「不要怕,那些都已經死了。死人不可怕,可怕的是活著的人。」他好看的嘴唇扭曲了一下,「不管是天人、人類,還是魔人,都是一樣的。」
極翠這才仔細打量眼前的「人」。
他幾乎有兩個人那麼高,卻被黃金打造的鐐銬勒住頸子,繫在他頭上的石壁裡,骯髒的臉卻有著完美的五官,妖美俊逸宛如謫仙。額上像是鑲嵌著呈花瓣狀的寶石,仔細看才發現,那是三對眼睛,墨綠的眼睛。
手和腳都長著長長的爪子,盤膝坐著,蜿蜒著如豹般的尾巴。身體健壯優美,卻傳出陣陣的臭味。是屍臭…他身上有許多傷疤,都有蛆在啃食。
她害怕的瑟縮了一下。想起傳說…「你是關在禁地的妖魔?」
他望著沒有馬上逃開的小女孩,「對。」
極翠渴望的摸摸他的臉,「你…你是我的父親嗎?」
這雙柔軟的小手…溫暖的氣不停的襲來,好久沒有這麼溫暖的感覺…
「不,我不是。」他的聲音溫和。
「但是他們都說…」她急著說,卻被他溫柔的打斷,「語言和真實不是相等的。」
她最後一點希望也被打滅。從小,她渴望見到自己的父親,就算是妖魔也無所謂。他或許是可怕的妖魔…但是,他卻待自己這麼溫柔。
但他不是父親。
想想生死未卜的母親,極翠淚如雨下。「…他們說,你吃所有掉進來的生物。」
「我沒有別的東西可以吃。」他譏諷的彎了彎嘴角。
她垂下頭哭泣,妖魔溫柔的幫她拭淚。
「你吃了我吧。」她抬頭,絕望的,「媽咪一定死了。亞里斯王也要殺我…」她越哭越厲害,「與其被他們殺死,不如讓你吃飽…」
她緊閉雙眼,卻覺得被妖魔擁進懷裡。「…別說這種話。」枯涸已久的心湖,卻因為這樣的孩子的眼淚,有了一點點的潤澤。
「歌姬…你的母親還沒死。」他碧綠的眼睛閃動著,「亞里斯王愛她,卻也恨她--不如說恨他自己。」他將極翠推開些,「回去吧。她還需要你。」
極翠搖搖頭。「…我不能回去。」
沉默了一會兒,「你的母親…曾經讓我很喜悅。」他溫柔的摸摸極翠的頭,「她雖然是被送來獻祭的,對我這罪人,還是溫柔備至。我很懷念她的歌聲…那歌聲…身心的傷口都為之癒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