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砍掉頭還是會變成沙塵的。只是時間的早和晚。」他又變得平靜而威嚴,「讓開吧。狐王。為了極翠,我要賭一賭。」他悲感的一笑,「都是死。我們還可以賭千萬分之一的機會。」
狐鬼突然有種強大的信賴感。不知道為什麼…他相信了眼前這個冷靜的神族。他讓開以後,又拉住恩利斯,「讓他賭。」
重華微微一笑,舉起破冰劍。
在揮下的瞬間,時間變得很緩慢,許多思緒突然都湧上來。
為什麼我抗拒進化?當上神統一了大部分的神族以後,命令他們全體臣民都要化為人身,隱匿獸性而進化。
他卻抗拒著,因為,他不願意為了任何人的命令玩弄自己的心智。所以,他讓進化過程前的獸神沉眠,算是一點小小的反抗。
因為違抗上神,他做得到。但是真的違抗他,他的族人都得死。雖然進化結束以後,他發現上神早殺了所有的族人。
他是孤孤單單的一個,沒有力量違抗上神,只剩下沉眠的獸神。一直很沉默。因為,他也倦於戰爭了。
現在為什麼覺得進化也可以了呢?他迅速的和少年獸神接軌,飛快的揉合過去現在所有記憶性格和能力,真正的統合成一個人格。
因為,我不能不完整。我得從上神的手裡把極翠帶回來!
揮動破冰劍,砍下了自己的頭。
黃金桎梏一掙,無力的晃動,身體軟倒,開始沙塵化。
他這個返魂術構成的身體狂亂的剝落,大吼著插進自己的胸膛,掏出靈珠,瞬間血肉橫飛的壓進沒有頭的胸膛。
可惡,意識模糊了…
一切都在瞬間發生,當頭被砍掉的時候,狐鬼接住了頭,趁著血熱時,按在他的脖子,一定要按對每個血管和神經…要不然他活不過來了!
崩垮的返魂術假身碎裂在肉身上,荷花枯萎。花精驚駭的搖著翡翠眼漸漸熄滅光輝的極翠。
意識就要消失了…
我死了沒關係,為了我而被奪走靈魂的極翠呢?
歌?
應該死亡的極翠肉體,突然開口唱著不成歌的單句,「在…獨角獸…
的森林…」一隻眼睛蜿蜒著淚。
獨角獸的森林…是小小的她,第一次為我獻歌。惶恐驚慌的小孩…漸漸如花般開放。看到自己的時候,她臉上歡喜的光輝,像是可以驅逐桎梏的黑暗。寵愛她,溫柔的擁抱。被她寵愛,被她責罵…
強迫她吃獸人肉頰上驚恐的淚…水中央溫存的愛意…
為了要替我解開這個咀咒的桎梏,連不滅的靈魂都失去…
心跳都停止的時刻,他緩緩的流下淚,「極翠。」沙啞的聲音…這一劍毀了他的嗓音。
卻保住了他的命,解開了不可能解開的黃金桎梏。
***
所有的人都回到歌殿療養。沉寂許久的歌殿,突然變得很熱鬧。花精倒是很開心,狸鬼臭著臉看這群不速之客。
「砍下頭…真是亂來。」使君替重華敷藥,順便治療表皮沙塵化後的灼傷。
「你不也很亂來嗎?拿自己的身體當劍鞘。」恩利斯冰冷的紫色眼眸好奇著,「春神和你是什麼關係?」
「精靈通常不好奇。」使君橫了他一眼。
「我是被人類教養污染的精靈。」恩利斯倒是理直氣壯。
使君沒好氣,「什麼種族都會有敗類,把自己的小孩污染教養。連你們精靈族也不例外。」
「你怎麼知道我們會聚首?」
使君靜默了一會兒,「不過是…夢吧?」他眼神遙遠,「如果所有的預言夢都會實現,該有多好?」
這群人說話像打謎語。精靈也是。他在精靈之都的時候,簡直要悶死了。那群精靈什麼也不做,成天彈豎琴和玩耍,看著星辰運行也可以打發好幾百年的光陰。他悶得快發瘋,只好勤跑圖書館,偏偏關於歷史的部份,亞達王封印起來,不讓他看。
哪來那麼多秘密呢?
現在重傷的重傷,忙的忙,打謎語的打謎語,他只好跟狐鬼聊天。狐鬼告訴了他旅程的經歷,他也順手寫了下來。
「聽起來…還是很多秘密呀…」他歎口氣,「狐鬼,一切結束以後,你打算做什麼?」
「結束?」狐鬼苦笑,「極翠還沒回來。」
他用下巴指了指昏睡的重華,「那傢伙上天搶也搶回來。」
狐鬼笑了笑,「我大概還是跟著極翠吧。我跟她有誓約。她想上哪兒,我都跟她去。你呢?你要回精靈王那兒,還是要回艾景森?」
「我?」他的眼睛出現憧憬,「我還是想去九疑山看看吧。不過,我不會拖著你們去。你們已經沒有去九疑山的理由了…我想周遊天下,尋找跟我一樣不安於室的勇者,去九疑山看看到底有什麼大秘密。大到精靈畏懼閉門,神族傾力追殺。」剛獲得長生的他樣樣都覺得新鮮,「應該很有趣。」
「…若是極翠允許,我就跟你去。」狐鬼微笑,「這樣,你只要找到神族和人類就行了。」
「你不怕?」恩利斯擠擠眉。
「什麼叫做怕?」狐鬼笑笑。
在談笑聲中,重華甦醒過來,微微一笑。
***
夜已深沉。
穿著披風的男子悄悄離開歌殿。原本獸神的身體,解除了黃金桎梏的約束,他化成俊美無儔的男子,帶著破冰劍。
回頭凝望。歌殿有他的眷念,但是,他的戰爭,還是要自己去打。
這是場弒神的戰爭。
走沒兩步,「喂!你要去哪?」恩利斯俊秀的臉龐在月下顯現,上下打量他,「沒想到你變成人類還真是大帥哥呢。」
「…精靈都像你這麼輕浮嗎?」重華沒好氣。
「我是特別的輕浮精靈。」他也配著劍,「打仗這麼有趣的事情,你別想拋下我。」
「我也想到天界看看。」冷不防又聽見熟悉的聲音,狐鬼清麗的臉龐微笑,「我還沒去過。」
「這不是參加旅行團!」重華吼著。
「嘖,你的聲音變得真難聽。」狐鬼掏掏耳朵,「我當然知道。」他帶了出生時第一件摸到的武器:爪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