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火把安在牆上,開始把枯骨掃成一堆。剛開始的確有點害怕,不過,重華說得對。這些人都已經死了,死去的人很溫柔,不像活著的人那麼可怕。
忙進忙出好一會兒,才把洞窟裡的屍骨清理了一部份,揮揮汗。「你吃飽了?」她輕快的跑過來,拿出水袋,「我剛要的新鮮葡萄汁,很好喝喔。我喝過了,沒有問題,來。」
就著她的手,他啜飲了幾口,真是芳香…多少年沒有喝到?他已經記不起來。
「…不用對我這麼好。」他有點不自在,「我不過給了你一隻沒有什麼用的眼睛…」
「對!眼睛…」她舉起手,「我要怎麼還你?」看著他額上的血洞,心裡很不捨。
「…你留著吧。」重華微笑,「你還需要用這眼睛保護歌姬。」沉默了一下,「你怎麼不待在歌姬那兒?她受傷了?還好嗎?」
「…媽咪睡著了。」她勉強振作起來,「幸好有你的眼睛喔。媽媽的傷口都痊癒了。」只是失去的舌頭和手再也不會回來,「…白天我陪媽咪,晚上我來陪你呀。」她粲然的一笑,「我只剩你們兩個親人了,一定要好好照顧才行。」依著重華,她滿足的歎口氣。
親人?「極翠,我不是你的父親。」重華摸摸她的頭,看著自己污穢的爪子和她的嬌小,突然很厭惡自己。
「我知道呀。」她很遺憾,「但是,我喜歡重華。」一把抱住他粗壯的胳臂,「我嫁給重華當新娘子!等我長大,我們結婚!這樣就是親人了…」
「極翠!」他有點啼笑皆非。
「就這麼決定了。」她拍拍手,拿起手絹擦擦重華油膩的臉龐,「我會對你好,很好很好。」窩進他的懷裡,「讓我陪你,好不好?」
他有些猶疑的合攏自己的手臂,輕輕擁住這個太用力就會捏碎的小女孩。
「將來你長大了…就會遇到命定的人。」他的語氣很溫柔,「你要陪我,我很高興。不過,新娘子…我不說好,也不說不好。在你遇到那個人之前,你就先把心放在我這裡吧。」他溫柔的擁緊一些,「我們一起等。一起等你那個命定的人。」
「會有那個人嗎?」她滿臉的困惑。
「會的。」他不想再提這個話題,一想到她終會長大,不禁有些悵然,「再唱一次『獨角獸的森林』給我聽吧。」
極翠一笑,開始哼起歌來,一直到她慢慢閉上眼睛,沉睡了,還含含糊糊的哼著。
調整一下坐姿,讓她睡舒服些,重華歎了口氣。
第二章
極翠花了幾天把洞窟打掃好,重華發現自己越來越期待極翠的到來,期待的不是她的食物或歌聲,而是她那小臉上盈盈的笑。
她像只忙碌的松鼠,不斷的把東西搬進黑暗的洞窟。怕他太暗心情不好,花了很大的力氣弄了好幾個油缸,點著芳香的酥合油。還設法弄了個小小的灶,可以燒熱水幫他洗澡。
「不用這樣。」雖然翡翠眼讓她不用太費力,但是操控魔法對於她這樣的小女孩,還是非常耗神的,「我給你翡翠眼不是為了…」
「是我喜歡的!」她孩子氣的叫,「我知道你很愛乾淨。只是沒辦法洗澡呀…」她試過要弄斷黃金鐐銬,結果被震昏過去,額頭還包著紗布。「我不累的,一點都不!」
小心的等水涼了些,她細心的幫他擦拭身體。「我自己來。」他歎了口氣,「把水桶挪過來點。」
看她盯著自己笑咪咪的,拿她無可奈何,「小姐,我要淨身。你盯著我幹什麼?你不知道不能盯著男人的身體看嗎?」
「我是你新娘子!」極翠抗議著,她極愛看重華的一舉一動。
「轉過頭去。」不容質疑。
「欸…」她還想抗議。
「轉過頭去!」極翠不甘不願的轉頭,重華又說,「把你額頭的傷治一治。」
「………我幫你換水!」不顧他是不是裸體,她又提了桶熱水來換。
不知道換了多少桶水,才讓他千年的污穢洗滌乾淨。
看著累壞的極翠,他輕喚,「過來。」
雖然這麼累,她還是很開心的窩進他的懷裡,累得一動也不動。「你沒有力氣治自己的傷了?」他的語氣譴責,卻含著濃濃的溺愛,「告訴你不要太勞神的使用法力…」極翠伏在他懷裡睡熟了。
這個小小的女孩…我該拿你怎麼辦?他輕輕的替她治傷,卻有點惶惑。
「哎呀呀…被監禁的天人,還能夠有這麼好的待遇呀?」溫柔卻惡意的聲音激盪,展著雪白翅膀,他像是一抹月光降臨在黑暗的洞窟,所有的黑暗都遁逃。
重華瞇細了眼睛,額頭上的天眼全睜得大亮。「加百列,有什麼事情?」他保護似的抱緊熟睡的極翠。
「十年又到了,不是嗎?」他好整以暇的笑笑,「上神要我來問你,你可悔改了?」
重華冷冷的看他,看著這個備受人類崇拜愛戴的神祇。「我沒什麼好悔改的。」
「嘖嘖,千年來,你的回答還真的不變哪。夜神.重華。」加百列望望他懷裡的極翠,輕輕吹聲口哨,「就算被貶化為妖魔,還是有女人為你癡狂,真是不容易。」
「她只是個小孩。」更凌厲的逼視著加百列。
「短命的人類在我們眼中都是小孩吧?為你做這麼多…她很有心。」
加百列眨眨眼。
「這一切都和她無關。」重華厲聲,「明天我就不會讓她再來,我不准你對她…」
「發這麼大的火幹嘛?」加百列整整翅膀,「放心,我不會告訴上神,也不打算對她做任何事--污穢卑賤的人類不值得。」
「你打什麼鬼主意?」重華的眼神陰暗。
「好好享受現在的幸福吧。」加百列雍容的臉龐出現了猙獰的惡意,「那麼…等這個卑賤的人類厭棄了你的時候,你會比之前的日子痛苦萬分的懷念這短短的幸福。越幸福,越痛苦…」他縱聲大笑,宛如夜梟,「十年後,我會來欣賞你的痛苦。光想到就令人興奮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