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如往常,在辦公室接近中午休息時刻,她對著眼前一位年輕人細心交待下午行程。
「我不想談這種無聊的話題,跟商業一點也扯不上關係。」王樘隸鬆了鬆領上的領帶,語氣不耐的闔上眼前的文件。
「還不是為了改善你的形象,才幫你接這個訪問。你啊,太沒有親和力了,要是給人太過冷漠、不近人情的感覺,是會影響公司形象的。」梁美華雖身為總經理室秘書,她在公司的權力卻遠比職稱大的多。
「做生意要親和力做什麼?我又不是偶像明星。」王樘隸冷哼一聲。
「現在台灣的企業已經不像十年前那樣守舊,也像美國一樣講究所謂的企業形象,你知不知道?!」她睨他一眼,以長輩的口吻表示。
由她和這位年輕總經理的對話中不難聽得出來,梁美華在王氏企業舉足輕重的地位。
「是是是,我會注意我的形象,隨時像一個呆子似的傻笑。」他沒好氣的敷衍道。
「我可不是教訓你,是董事長要我適時適當的教你一些人情世故的。」她搬出免死金牌做後盾。
「商場如戰場,不能太講人情世故。」他不以為然的表示。
「你父親一直把整個企業形象經營的很好,這次他把你從美國調回來,明顯看出他往後的接班態勢,董事長真是用心良苦。」梁美華點頭道。
「接下來,八成要我找個媳婦趕快讓他抱孫子。」眉頭跟著緊蹙。
「你已經快三十歲,差不多可以成家了。」
「老爸要我接班,我無話可說,畢竟我是他的獨子,我不能讓他辛苦打下的江山,拱手讓給叔叔伯伯那些蠢蛋兒子。但是婚姻大事,我可由不得他擅自做主。」他點燃一根煙,平靜的表明態度。
「誰教你人在國外十多年,連個固定的女朋友都沒有,難怪董事長會擔心了。」
「沒有女朋友算什麼,至少他的寶貝兒子在國外待了十幾年,沒搞過同性戀這玩意兒。」他哈哈一笑,語氣是輕鬆的。
「你喔,個性和外表這麼不一致,小心會有雙重人格。」梁美華低望這位年輕冷峻的晚輩,忍不住搖頭。
或許是太過年輕就坐上高職的緣故,王樘隸總是給人一種玩世不恭的感受。
學經歷皆相當優秀的他,剛接任總經理一職,大體來說他的工作表現相當稱職,游刃有餘。只是她老覺得,這位晚生後輩並沒有全心全意在工作上衝刺,至少,他故意保留相當大的空間。
對於這一點,她雖然納悶,卻也不曾親口問起。
「人本來就是多重面貌的。不是嗎?」他捻息手上的煙,面無表情的站了起來。
「喂,一點的時候要開會,別忘了。」離去前,她再度提醒他。
「這點小事我還記得住,美麗動人的舅媽秘書。」他嘴甜的狗腿道。「對了,若是你有機會向爸爸諫言,麻煩幫我說說話,請告訴他,不要替我的終身大事操心。我喜歡的女人我要自己找,OK?!」話一說完,他拎了西裝外套就走人。神色一如往常,面無表情的讓人猜不透他的情緒。
※ ※ ※
「緋紅,緋紅,你要不要緊?」連紹德飛奔來到台中榮總,心急如焚的前來探視。
連紹德和亦緋紅是青梅竹馬,兩人一同在貧窮骯髒的社區中長大。
國中畢業後,連紹德在台北一間成衣工廠工作,三年如一日。父親早逝的他只有一個相依為命的母親以及一間破屋子,亦家現在住的那破屋子,便是他父親所留下來的,而守寡多年的連母也就是緋紅家的房東。
平常,兩家人是不怎麼往來的,連母生性尖酸刻薄,相當討厭亦家全家人。
「你怎麼來了?」亦緋紅已清醒了好一會兒,方才剛用過醫院送來的早餐。
她一臉平靜的半躺在病床上,梳攏一邊的長髮更襯映出她的飄忽神情。
「我一聽到媽媽說你家出事了,立刻從台北趕回來,結果碰上高速公路大車禍,塞到現在才趕到。」他懊惱地望著半年不見的她,語氣又心疼又著急。
「其實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你根本不需要特地跑一趟。」淡然的語氣下,是一張冷凝俏顏。
「又來了,你要在外人面前裝堅強我不反對,在我面前,就不要勉強自己了。」他摸摸她的頭,以兄長的語氣安慰她。
連紹德和亦緋紅在國中之前都是同校,直到兩年半前,他離開台中隻身北上,兩人才較少聯絡碰面。只有逢年過節時,他才有和她見面的機會。
「我才沒有裝堅強。」她斜睨他一眼。
這兩年半來,他成長了不少,更顯成熟許多,青春期的叛逆青澀已然蛻變。不瞭解他的人,會被他外表的戾氣所震懾。而瞭解的人,就會明白連紹德其實是個既真誠又率直的大男孩。
「是是是,你念的書多,口才又好,我老是說不過你。」兩人鬥嘴時,他總是先賠罪認輸的那方。「醫生怎麼說,你的身體要不要緊?」他細心問道。
「不礙事的,你別窮緊張。」她冷淡響應他的關心。
見她相應不理的模樣,他難堪的情緒中隱著心疼和諒解。
「悅茹、悅芸人呢?怎麼沒有見到她們?」他故作輕鬆的笑問。
「護士說,她們受到過度驚嚇,現在暫時被警方安排住在我舅舅家。等她們情緒稍微平靜之後,才能接受徵詢調查。」
「你有舅舅?我怎麼不知道?」他納悶地問。
據他瞭解,亦家父母很少與親戚往來,也不曾聽任何人提過他們家有這麼一個舅舅存在。
「我也是今天才知道。」她幽幽的說。「大概是我還未成年,妹妹們更是年幼,所以警方才想盡辦法找來這個遠房親戚。反正,爸媽的事情我本來就不曾瞭解過,誰知道他們還有隱瞞多少事情?死前的爭吵恩怨,以及死後的真相秘密,我這個長女只是掛名罷了。」她低下頭,視線落在眼前的被單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