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日本的水可以生飲,不然她要不餓死,也會先渴死。
又吃又喝的解決完民生問題後,她的精神狀況大為好轉,決定乖乖回到化妝台上開始工作,至於補糧的事情……等她完成男女主角接吻的分鏡鏡頭後再說吧。
眼見莫依依對自己的招呼視而不見,只簡單應了一聲便轉身入屋,站在花園邊的任無情,似乎頗受打擊。恰巧,頭頂上飄過一片大烏雲,雲的陰影正好投射在他陰睛不定的臉上。
莫非她還在意昨天他對她的舉止?
其實,他也是為了她好啊!原本是打算讓她洗完澡後就請她回隔壁去,為什麼他會忽然趕走她?
兩位弟弟是最主要的原因。
之前他單純的想法,僅是可憐她,因而請她來家中吃飯、梳洗,別無他想。無恨回家見到她後的大驚態度,讓他深感壓力,於是臨時改變主意,請她回去。
他沒有想到,任家或許是太久沒有訪客了,所以才造成弟弟的大驚小怪。性情較敦厚的無恨都這種吃驚反應了,更別提無仇那張壞嘴巴會吐出什麼爛詞?到時消息傳到爺爺耳中,不知會演變成何種狀況?
若因此而喚來爺爺他老人家的關愛,那真是吃不完兜著走,所以他才在情急之下,唐突地請她回去。
她……會因此而怪他嗎?他抬起視線,落在那不再有動靜的窗台上,心底感到悶悶的。如果她是個大而化之、不計小節的女孩子就好了,他暗忖道。
他向來承受不起別人的怨恨和傷害,而他也無意傷害她,若傷害已造成,他該如何才能讓她寬解,求得心安呢?他低歎一聲,深為自己昨天無心的態度感到後悔。雖然兩人只是初次見面,心底總是過意不去。
最糟的是,他不知該如何化解這小小的誤會。他的個性較為內斂,剛剛那一聲早安,已是他的最大極限。不料,這善意的示好卻碰了個軟釘子。
草坪上,一顆微亂的溫柔心扉,竟如驟下的冬雨般讓人感到無奈。
莫依依相當專注地埋頭作畫,時間在全神買注中一分一秒過去。
偌大的獨處空間中,除了腕上的手錶滴答聲,便是她畫稿時微小的筆觸聲。
不大不小的化妝台上,散落著滿桌的作畫用具。小巧的手提透寫台、畫稿紙框線用的基準板、各式網點、筆尖、筆桿;黑墨水、白顏料、畫尺、描圖紙、參考資料及實景照片……林林總總作畫工具,如狂風掃過般地散落在桌面上,這種亂像是她工作時的常見情景。
莫依依從事漫畫家這門行業已經四年了,大學畢業後,興趣及因緣際會,讓她一頭栽進漫畫創作這個世界,成為她踏出校門的第一份工作。
就因為這份形同失業的不穩定工作,不知引爆多少次她和家中的爭執。
家境富裕的莫家其實不缺她這份薪水的,過度封閉的工作環境以及聽來可笑的頭銜,才是父母不贊同的主要因素。
想想莫氏企業在台灣也是頗有名氣,莫家上下皆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不論她的父親或是兩位優秀的兄姊,哪一個不是讀完碩士或博士後回國接掌家族企業,或是自行開創另一番商業天地。
唯獨她,僅因從小對漫畫的熱愛及些許的藝術天分,放棄申請好的國外MBA不念,一頭熱地投身台灣漫畫界這──無人看好的冷門行業。
當然,在爭取父母認同的過程中,她費盡所有苦心,或許是身為么女,也或許父母已年長到沒有多餘的精力約束她,經過一年的努力抗戰,她終於贏得家人的默許。
她猜,父母是放棄對她的期望了,才任由她自生自滅,任性地選擇勉強稱為「漫畫家」的這門行業。
四年努力耕耘下來,她雖沒有大紅大紫,倒也在漫畫界掙得一小小席位。每個月在漫畫月刊上的連載,是她經濟與發揮創作力的來源和動力。
為了應付每月四十頁以上的漫畫連載,她得花上十天的時間編劇本,二十天時間完稿,有時還有單頁或跨頁的封面彩稿,一部新作品連載多久,她就有多長的時間無法休長假。
就拿這次連載的《綠海天使》來說,她預定連載兩年,共五本單行本的稿量。
這對交稿不穩定的她來說,簡直是一項令人哀怨的酷刑。
下筆快的作者,或許還可以多累積一些稿子,勉強擠出十天半個月的假期好好犒賞自己,而她呢?若能不拖稿、不讓月刊開天窗,就阿彌陀佛了,哪敢奢求什麼連續假期!
連載近一年半來,她交稿的速度還可以,但在母親這半年的連續相親壓力下,讓她這六個月的稿子也跟著一團混亂。平均每兩個星期一次的相親飯局,讓她心情大亂,創作靈感混亂不清,還差點造成最近一期的連載大開天窗。
所以,她下定決心離家出走,想找個清靜的地方好好閉關一番。
追究起來,造成她嚴重拖稿的罪魁禍首除了母親,就屬陳建國那個不要臉的傢伙。要不是自從三星期前的相親飯局後,他對她積極展開愛情攻勢,她也不需要逃難似地捲鋪蓋離家。
可以出國透氣她求之不得,但這種骯髒的陌生環境可不在她的計劃中,她也不打算浪費時間整理這屋子。她決定等畫完這期連載,要立刻離開這裡,另覓一個可以住上半年的舒適小窩。
不過……能夠如此逍遙自在的離家出走,還得感謝陳建國這個擋箭牌,要不是他的黏人攻勢,她也沒有足夠的借口可以「正大光明」的離家。但這一趟出走,讓她吃了不少苦頭,也是事實。
長期處於疾筆畫圖的靜默之中,使她練出敏銳的直覺能力,當腕表時針指於中午時分,她分秒不差的停下畫筆,深深呼一口氣。
吃飯時間到了。
飯呢?
當她抬起頭來,視線拉到眼前房景中,這才猛然回到現實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