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雨荷決定不輕舉妄動,轉頭問身邊賣菜的大嬸,指著王逵問:「大嬸,請問茶館內那著藍綢衣的男子你可認得?」
大嬸定睛一看,笑了。「怎麼你不認識?肯定你是外地來的。」
「正是。」
「姑娘,那人可是大有來頭!他是本縣的大善人。」
「大善人?」白雨荷差點失笑,大善人?呸!殺人兇手也配?
那大嬸熱心地豎起拇指讚道:「是啊!凡是縣民有困難,都知道只要找雲鵬山莊的莊主龍大爺準沒錯。」
「龍?他姓龍?大嬸可否告知全名?」雨荷突然心生不祥之兆,不會那麼巧吧?
「挺好的名字哪,他是赫赫有名的龍浩月大爺。」
白雨荷心頭登時一震,臉色驟變。龍浩月?龍浩天?龍錦鳳?突然她腦袋一陣混亂,她忙又問道:「大嬸,那麼龍浩天你可認識?」
大嬸一聽便嚷道:「怎不識得?唉!那人說來也怪可憐的,不過都是往事了,雖然他弟弟是錯了,可也算大徹大悟,做了許多好事。」
「他們是兄弟?」
「是嘍!」大嬸口沫橫飛地敘述著那件多年前的醜聞,而白雨荷只是蒼白著臉立在那裡,震驚至極。
一些片段回憶這會兒全串連在一起,怪不得龍錦鳳這陣子總是眼神閃爍、言詞吞吐敷衍,她應該知道了,或者她真的還不知道?
不,錦鳳應該還不知道,她怎可能故意瞞她?她是那麼古道熱腸的人,白雨荷寧願相信她是不清楚、不明白的。
她茫然立在街口,仰臉無助地望著天空,看見遠遠地飄來一朵朵烏雲,將湛藍的天遮掩。
原來她要殺的人是龍浩天和龍錦鳳的弟弟,原來救她、給她幫助、給她溫暖的竟是仇人的親人。
白雨荷突然狂笑起來,笑得歇斯底里、淚眼盈眶、搖搖欲墜。
老天……老天!我該感謝你有眼?或是該怪你這樣荒謬矛盾的安排?你這是在幫我或是為難我?老天……老天!你是慈悲或殘忍?老天……
她無聲地對蒼天吶喊咆哮,老天爺並沒有給她任何回答,只是忽然地下起滂沱大雨,路上行人紛紛走避,只有白雨荷仰著臉,毫不迴避地承受那冶冽如刀鋒的大雨,諷刺的是在這麼心碎的時候,竟然想起龍浩天溫暖堅實的懷抱。
她只想躲進那雙結實的臂膀裡,像從前那樣,什麼都不說,只是藏在他的胸膛裡,短暫片刻地忘記她的愁苦、她的負累、她的煩惱,就像忘掉這世上的紛紛擾擾、恩恩怨怨。
可是這刻她痛心地明白,那溫暖的胸膛、結實強壯的手臂,裡頭流著和仇人相同的血液,這明白就像拿刀掀開皮肉那般苦楚和酸澀,到頭來,她還是寂寞孤獨。
天涯海角、人海茫茫,日後真的只能依靠她自己,如浮萍般飄零,如輕塵般無依……
*****
龍錦鳳緊張地問遍酒館上下,卻沒有人知道白雨荷去了哪裡。一直到深夜,龍鳳酒館打烊了,龍錦鳳仍亮著屋簷下紅紅的燈籠等著白雨荷歸來,滂沱大雨並沒有停歇,雷聲照常大作。終於一個單薄的身影往酒館踱來,龍錦鳳立刻認出來人,慌忙地迎上去。
「雨荷?」她拉著渾身濕透的白雨荷進店裡,忙招人拿乾淨的衣服給她換穿,一邊嘀咕著:「怎麼淋成這樣?要是害傷風就糟了!」
龍錦鳳又命人燒薑湯給雨荷祛寒,忙了半晌,雨荷換上了乾淨的粉藍色絲綢衣裳,面對店門口坐在客桌前用膳,而龍錦鳳坐在她斜對面的位子上,熱心地招呼她,幫她篩酒夾菜。
「你跑哪去了?這縣裡你還陌生,這樣一失蹤,教姊姊好生著急。」
白雨荷夾了一口菜,緩緩送進唇內,心不在焉地咀嚼了好幾口,食不知味地吞下。
龍錦鳳又問:「你去哪了?找王逵嗎?」
白雨荷抬起臉來,凝視著龍錦鳳,沈默了半晌。
龍錦鳳被那沈默的眼神驚著,心虛地低下臉,莫非……她知道了?錦鳳一顆心揪緊,在胸口怦跳,緊張了半天,但聽雨荷輕說一句:「我悶得慌,上街逛了一趟,沒料大雨突落,耽擱在茶館避雨,見雨直不肯停,也就冒雨回來了。」
原來如此,錦鳳暗暗鬆了好大一口氣,她沈默了好一會兒,又幫雨荷斟上滿滿一杯酒。屋外雷雨聲落得教人心慌意亂,龍錦鳳輕緩地說道:「雨荷……我找到你仇人了。」
白雨荷驟然抬臉望著龍錦鳳,心想莫非她決定要坦白一切?錦鳳,原來我誤會你了。白雨荷靜下心來聽她說。
「雨荷,我費盡心力搜索你那仇人,原來他……本名真是王逵沒錯。」
雨荷聞言,揚眉凝視她的神情,聽她一句句的欺騙撒謊說道。
「那王逵和葛香雲原來早在三年前就害熱病死了,怪下得……怪不得問不出他們的下落,他們就葬在縣外的黃土坡上,我去看過了,是東門的牙婆告訴我的,因為那王逵和她是鄰居,所以……」
白雨荷聞言無一點震驚,只是冷靜地凝視著龍錦鳳。
「這麼說他死了。」錦鳳,你竟為了自己的親人,出賣我們的交情?她不動聲色,心底傷心地望著錦鳳,繼續聽著她的漫天謊言。
「是啊!我見過墓碑了。明兒我帶你去看,雨荷……」她握住雨荷置於桌上的手,一臉誠懇地安慰她。「我知道你聽了一定不甘心,也知道你為了復仇費盡心思、耗盡心血,不過……雨荷,雖然你沒能親手殺了他,但也算老天有限,他已死於非命。」
「老天有眼,是嗎?」雨荷反問她,默默地抽回自己的手,心底覺得無限冰冷。「是啊,哼!」雨荷笑了。「老天真有眼,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得一絲不苟、一分不差。」
「雨荷……」錦鳳難過心虛地望著她的微笑,倍覺淒冷。
如果不是老天有眼,這會兒她不知會被龍錦鳳誆到什麼地步,她感慨又無奈地歎息,飲乾杯中酒,她不怪錦鳳,只是原來人真這麼自私!她父母的生命如此不值,眼前這人不久前還口口聲聲嚷著要幫她報仇、當她是自家姊妹,如今卻拚命幫著自己的弟弟來誆她這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