適巧冬兒帶著丫鬟來打掃房間,他遂急急問道:「少夫人呢?」
見他著急的樣子,冬兒又妒又笑。「真是!沒見少爺這樣慌過,難不成我們會吃了少夫人不成?」
「少貧嘴了,快些告訴我!」
冬兒掀掀眼,懶懶回他。「少夫人被請去雅興堂和老爺他們用膳了。」
寧特鷹生氣了。「我出門時交代過不准任何人吵醒少夫人,怎麼還被請了過去?」
冬兒頓覺委屈。「少爺,你心也太過於寵少夫人了。老爺差人過來請,誰敢不依?再說她不懂得尊重老爺,您也該——」
「放肆!」她話未說畢,冷不防地,寧時鷹劈來一句驚嚇了她。「你以為你是誰?由得你說少夫人的不是?」
冬兒眼眶一紅,低了頭退下。何曾見少爺如此凶過?從小她們十二金釵和他一起長大,現在少夫人一來,她們登時豬狗不如了。
她真覺不平和委屈。那姓白的出身不比她們高尚多少,少爺竟娶了她,還為她不惜責罵自己。
寧時鷹見她哭了,不忍再說她什麼。「好了,冬兒,別哭了。你知道我當你們十二個姊妹像自家人。只是,少夫人剛嫁進寧府,很多事都不慣,要是連婢僕們都反著她,她如何立足?」
「我知道。」冬兒口是心非敷衍。「少爺別擔心了。」
「嗯——我過去雅興堂。」他怕爹請她過去吃飯八成沒安好心。
寧時鷹急匆匆地走了。
冬兒踢了錫椅子,又扭頭對小丫鬟斥喝。「還不快收拾好,等會兒惹少夫人不高興,少不得挨少爺罵。」她諷刺地道。「我們少夫人可禁不起半點委曲!不同我們可以隨人斥罵!」她一副氣難平的模樣,說得連小丫環也覺得少夫人惹人厭了。
第七章
雅興堂。
梅蘭菊竹四位婢僕是僕人中算來地位最高的,所以也只有她們能靠近伺候老爺和夫人用膳。
飯桌上用的全是鑲金銀的磁器。白衣蝶使得不甚習慣,加上那些富貴人家的吃飯規矩,她也不甚明瞭,一頓飯吃下來很沒胃口。
但是她挺高興老爺和夫人終於接納了她,還特地差人請她過來吃飯。於是縱使不愛和生人共膳,白衣蝶倒也安靜乖巧地用膳。
只是她不會說好聽話,又不懂應酬,所以只有靜靜吃飯。人家不問她事,她也不敢貿然開口。
她的沉默,看在老爺眼裡,反而覺得她是在端架子。難道她不懂和長輩說話,還得等長輩去招呼地嗎?寧老爺板起一張臉,不甚高興。
白衣蝶不知她惹得老爺不高興,還是一逕地沉默。倒是夫人感受到氣氛不對,主動開口打圓場,熱絡熱絡氣氛。「衣蝶,這飯菜合胃口嗎?」
這媳婦雖然她不喜歡,可是也不想令兒子難做人。她好心替白衣蝶找話,只是隨口問了問,沒想她當真了,回答道︰「娘,這金鑲雞若是不放那麼油,就爽口多了。其他倒是頂合我胃口。」
白衣蝶全然不知她一番好意的話,聽進老爺和夫人耳裡全變了意思。
夫人的臉立刻拉了下來。她竟敢嫌他們寧府的菜不好?憑這女人的出身,她懂得什麼叫好嗎?今日她吃得到雞肉,合該滿心感激跪下來哭了,竟還敢挑剔?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老爺更是黑了整張臉,摔了筷子擱下碗。
蘭兒和竹兒互使了使眼色。知道少夫人不得老爺心,竹兒於是大膽地諷刺少夫人道:「啊,老爺夫人都不吃了嗎?剩這麼多,那御用的名廚張老可是見了要傷心哪!連他做出的菜都不合吃,可真不知要請誰來做了。」
夫人深覺竹兒說的極得她心,一唱一和回這:「不是飯菜不好,你知我和老爺平時可都吃得精光的——」
「是呀、是呀……」竹兒故意給夫人引話。「今兒個怎麼了?只吃了一點點?平常不會這樣的啊?!」
夫人回了一句:「今兒個不知怎的,胃口差極了。」言下是指「某人」壞了胃口。
老爺厲聲一句。「都撤下去,把果子送上來。不吃了!」
梅蘭菊竹忙收了下去。
寧夫人和竹兒兩人諷刺了半天,以為損了少夫人,好讓她反省反省。誰知她像個沒事人似的,睜著眼看丫環們收東西,一點兒難過的表情也沒有。
哼!真懂得裝傻,一副無辜樣。寧夫人更氣了,她萬沒料到白衣蝶當真沒那個心眼聽出她們在諷刺自己失言。
白衣蝶只覺得富貴人家排場真大,吃完了飯,還送了一堆果子上來,有些果子她見都沒見過。
跟著,婢女們每人端上一隻金盆。
「少夫人,請——」竹兒也端了一隻等在她面前。
這是要幹麼?她不懂,求助地望向老爺和夫人。他們也納悶白衣蝶怎麼不用?那是給她洗手的。
竹兒看出少夫人無知,故意催道:「怎麼,少夫人嫌水不乾淨嗎?」
「呃,不是——」莫非這水是要用來漱口的?白衣蝶於是俯身飲了一口。
登時滿堂哄笑。
竹兒誇張地說道:「少夫人!這水是用來洗手的,您怎麼喝了?您真這麼渴呀?!」
一番話又惹得堂內眾人嘩笑。
只有老爺深覺鷹兒娶了這樣蠢的媳婦,真是丟人,氣得猛搖頭歎息。
白衣蝶在眾人的笑聲中蒼白了臉,不知所措。一對對嘲笑她的眼睛如利針刺進她心坎。
忽然,她明白了自己不受歡迎,他們只當她是笑話。白衣蝶怎能不受傷?天知道她來時是對他們付出一片真心誠意
在笑聲裡,她感到自己是完完全全的孤立。她沒有哭,她只有武裝了自己冷眼相對,尷尬沉默地等他們笑完——而忽一陣爽朗笑聲揚起。
這溫暖的笑聲,她認得,轉過頭……看見他走了過來。
然後他鷹般犀利的目光掃了一遍眾人的眼,隨即不慌不忙用溫暖的手臂保護性地攬住她的肩。
他說:「衣蝶真聰明,我昨天才同她提起,我們家用金盆洗手,太奢侈,她方才就刻意用「喝」的來點化你們。」說著,他俯身學她啜口水,唇沾水的剎那,白衣蝶看見側著臉的他,對她玩笑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