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刀於空中出鞘,化作一道銀芒射向負傷的荊無痕。握住那口彎刀,荊無痕眼中寒意褪去,兇猛的殺意凝聚。
「全都該死!」他瘋狂了,噬血的寶刀挑起他螫伏的殺氣,朝天空劈開一道弧形青光,瞬間那光芒兇猛地氾濫開來,噬人的氣流將四面八方人潮狠狠擊飛出去,無數的哀嚎,無邊的鮮血泛襤。
樊烈駭住了,被寶刀的威力貢傷,嘔出一道血,焚宵劍飛了出去。
荊無痕舉刀朝他劈去,忽而一個人影奔來,硬是挌開那兇猛的劍芒救走樊烈,那人憑空高呼。「要命的就快退下!」
蕭凡及時趕來,呼嘯著,瞬間大隊人馬急急掉頭逃命而去。
只有香思不逃,香思愣愣地跌坐地上。她空洞的眼神投注在前方荊掠的屍體上--好多的血,憂目驚心地從心窩處流浦。他喊她媳婦……他喊她媳婦……她殺了他,天,她真殺人了!她渾身彷彿著了火。
冰冷的涼意抵上她額尖。
「為什麼?」
香思仰起臉,無語的上望那曾滿是愛意,如今卻兇猛至極的眼瞳。「照夜白」抵在她眉心,冰冶的殺氣竄進心坎。
「為什麼?!」刀刃狠狠抵上眉尖,抵出一道血痕,他凶狠的聲音撕裂她。
「拾起劍,迎接妳必然的死亡!」
荊無痕怒眸相視,他要一刀殺了她,劈開她美麗的腦袋,一如她絕情的一劍毀滅她應許的諾言,給她反抗的機會已是他最大的仁慈。
香思沒有說話,沒有解釋,他冷漠絕情的表情已經殺了她。她只能無助地迎視他寒冷的厭惡目光,她的心涼颼颼的。香思明白,落劍的剎那就已經明白,這一出劍雖然保全他的性命,卻將他們的愛毀滅。
香思別開臉,不敢再看他那痛惡的傷人眼眸。
她不說話,她不解釋,連一句道歉也沒有,只是空洞著眼,蒼白著一張臉。
「復仇勝過妳對我的愛?」他咬牙質問,渾身憤恨得止不住戰慄起來,
「不,我對你的愛凌駕於仇恨之上。」
「我再不會相信妳那張甜蜜的嘴!」
「那就快了結我的性命。」香思垂下眼。「動手吧!」她合目,毫無懼意。
貝多子樹啊,你的香味引來的竟是纏綿愛意下,不可抗拒的宿命。在「照夜白」刀下,香思墮下心痛的淚。如今,他再不可能愛她,他甚至想殺地;花毒沒能葬送她性命,愛情卻可以。熱淚不斷滴下,她的心已經被打碎,這份愛已讓她肝腸寸斷,身心俱疲。
如是死在他刀下,也算是這悲劇最仁慈的句點。
但是那冶冽的刀鋒始終沒有砍下,那抵在額上的寒冷在顫抖。
「我恨妳!」更恨自己下不了手,荊無痕悲痛咬牙道。「蔚香思,我恨妳--願誓言成真,讓妳在烈火裡燒,讓妳下地獄!」他收了刀,但他殘酷的詛咒比刀子更殘忍地直直捅開她柔軟的心窩。
香思睜眼,想再看他一眼,但他已經絕情的轉身,她只看見他背影。
狂風中,他孤獨的白衫淒絕,銀髮狂散,他將荊掠扛上?,頭也不回地消失在她模糊的視線中。
「無痕--」朝著那訣別的孤影,香恩用盡全身力氣呼喊他,但他頭也不回。
這摯愛的男子,就在這撕心扯肺的淒厲呼喊中,毅然地走出她的生命。
香思的心瞬間荒蕪了……
相思琴啊,你的誕生並沒有錯,是人的感情和私心,讓你有了滄桑的魂魄。
香思撫摸案上古琴,美麗黑色的眼睛失去光彩,長發狂亂地糾結在那張淚痕斑斑慘白的臉上。
她咬破指尖,在斑剝的琴身上題下艷紅的訣別詞。
她閉目,痛入骨髓,搖搖欲墜地扶住桌面。
該離開了,這裡已經沒有她留下的餘地。
美麗的嵩山,在一夜之間,成了香思最心痛的景地。
遺留下那把一直隨身在側的琴,香思背上瀲水劍。
「罷……相濡以沬,不如相忘於江湖……」她痛心道,緩步離開這滿是恩愛纏綿又滿佈傷心慘事之地。
她走後,安葬了義父的荊無痕踅返。他心灰意冷地點燃一把火,燒燬-切。
她住過的、她碰過的、她倚靠過的、她睡過的,包括她的點點氣息、縷縷愛意,都被沖天的火焰紅紅吞滅。
灰燼被狂風吹散,然而心中那纏綿過的恩愛景象,該如何燒滅?
荊無痕唯一留下的,是香思的琴。那上頭觸目驚心的紅字讓他怎麼也燒不下手。
背上琴和護身的寶刀,荊無痕離開那幾乎隱居了半輩子的清靜之地。
那兒風光明媚,那兒山明水秀,那兒有流水有花香,有貝多子樹的芬芳……然而從今爾後,荊無痕明白他只能疲憊而空虛的浪跡江湖,只求遺忘心中那被摯愛背叛的痛楚。時間久了,一定可以模糊掉腦海中那令他傷痛的容顏。
無情的風雪,狂放得幾乎掩埋他蕭瑟孤獨的背影。這片充滿回憶的地方,已經破滅,只有義父安詳的長眠此地。
香思殺了他世上唯一的親人,荊無痕原本已經靠岸的心,因為這殘酷的事實狠狠被剝離那溫柔安定的港灣。
他發誓,他這輩子再不想起那張絕色容顏。他發誓,他這輩子再不要聽見那甜蜜似水的聲音。他發誓,他再不要愚笨地付出可笑的感情。荊無痕眼瞳底盈滿的只有空虛如深潭一般的死寂。
今後,天地之大,他一個人闖蕩……
今後,他決定,冷漠到底--
對這殘酷的人世,無情的命運,宿命的枷鎖,他決定用冷漠來抵抗命運的嘲弄!
在他心中,巨大的悲痛和徹底心寒之後,如今是無風無雨也無晴。
魔羅教向來行事詭譎、似正亦邪的青羅剎,於隱密的地室,接見千里迢迢而來的稀客。
「荊無痕,江湖各大教派皆與你為敵,來此不怕我收拾你?」堂上之人,俊美絕倫,一雙黑眸似笑非笑地俯視堂中那滄桑孤傲的男子。那一雙黑眸雖帶著笑意,實則盈滿洞悉世事的智慧。一把羽扇滿不在乎地擷著,魁梧的身子懶懶地斜靠在華麗座椅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