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她笑出聲了,他聽了心都融了。
他誇張地摀住胸口。「聽、聽!這是我聽過最棒的笑聲。」
他害她又多笑了幾秒。
後來他們又一起鑲了各種顏色--天空藍、橄攬綠、櫻桃紅、咖啡黃、黛青紫……小芷鑲出興趣,很快地黏劑都自己上了。她興致高昂,找著編號、找著嵌片、找著圖騰,專注地鑲了一片又一片。
好幾次,薛東奇偷望她,看她鑲得入迷,每鑲完一片就停下來欣賞。
他望著她的目光很溫柔,她看起來敏感,而且脆弱,讓他有股衝動想保護。
「今天就到這裡。」還是他提醒,她才停手。
「它鑲完會是什麼樣子?」小芷想知道。
「你想知道?」
「嗯。」
「等完工時,不就知道了?」
「嗯。」小芷剝去手指黏上的藥劑。他的意思是說--他們要常來這裡嵌畫嘍?小芷笑得很含蓄,她聽了好開心。
「要不要參觀我的家?」
「嗄?」
他收了工具箱,拉她起來。「跟我來。」
他牽著她就往旁邊廢棄的空屋走,裡邊很黑,長滿青苔雜草。破敗的傢俱橫躺,頂上佈滿蜘蛛網,小雨從破裂的屋頂飄進來。
雨絲綿綿,霧氣流竄。
「這裡?」這是他的家?
「是,這裡。」他拉她走進角落的房間,木門倒在地上,屋樑橫在窗沿,這裡像隨時會崩塌。
「你看。」薛東奇將燈移近牆邊,讓燈光映亮牆壁。
小芷睜大眼睛,牆面佈滿一幅幅生動的炭筆畫。
薛東奇笑道:「這是我房間,我在這裡學畫。」他又把燈移到牆的另一邊。「看,這有我的名字。」
小芷彎身瞧,果真看見簽名。
「我十八歲時簽的。」
「你住這裡?」這是風化區啊!
「是。你很訝異?」他笑道。「我母親是妓女。」
她說不出話,可是眼裡有憐憫。
「喔,不,不。」他笑著撫過她的眼睫。「別同情我,母親對我很好,我不覺得可恥,這裡的阿姨都很好,常脫光光跑來跑去讓我學人體畫--」小芷聽了瞪大眼睛。
「胖的,我就把她畫瘦;胸部小的,我就幫她加大,個個滿意得不得了,抱了我親了又親!」
他們笑了。光想那畫面,她就覺得滑稽。
「帶你來只是想跟你分享我的秘密。」他溫柔地撥了撥她額上細發。「那天你說得對,我的畫美得太像夢。現實殘酷,住在這的女人只能在夢裡得到安慰,剛開始畫畫只為討她們開心。」
小芷靠在牆前聽他說話。
她衷心道:「我知道,你的畫很棒,讓人看了開心。」包括她自己。那是一種夢的色彩,溫暖,熱情。
「可惜,她沒能等到我成就時……」薛東奇想念母親。
「她會看見!」她對他說道。「你不是幫她鑲畫了,等你的畫鑲好了,晚上月亮出來,月光照在畫上,馬賽克閃閃發亮,嘩--多漂亮!」
他笑了,斜眼望她。
她迎著他的目光,微光裡,他眼睛炯亮,彷彿能攝魂。驀地,那目光暗沉了,他將燈擱在她身後的窗抬上。他靠近,雙手抵在她肩側牆壁上,將她因在雙臂裡。
燈亮著他的臉,他的影子暗了她。
「阮小芷。」
「嗄?」她又縮起肩膀了。
「做我的女人。」他目光如火,聲音堅定。
小芷瞪著他,微微氣喘。
「好嗎?」他吻她的額頭。「我從沒這麼篤定……」他親吻她的耳朵。「讓我愛你,好嗎?」
她拿不定主意,緊張得繃緊身體,他用吻封住她的嘴。
他的手掌覆上她心跳的位置,隔著柔軟的胸脯愛撫,麻醉她的心臟。
「不要這麼緊張,你毋須怕我……」他說,偏頭吮吻她的頸子,她的心陷落了。
阮小芷第一次晚歸,和薛東奇一起,她忘了時間。
當她警覺時,已是深夜十一點。
她拿出鑰匙,悄悄開門。客廳暗著,只聽見掛鐘的滴答聲,母親和阿姨睡了。她鬆了口氣,這時,她最不想面對的就是母親。
小芷把鑰匙放入陶缽,穿了拖鞋走進她跟妹妹的房間。
她開門,隨即倒抽口氣。「媽?!」
母親就坐在妹妹床前,馨蕙一見姊姊,「砰」地跳下床。
「姊,你回來啦!」她在母親身後擠眉弄眼的,一副大事不妙的樣子。
「對不起。」小芷心虛。「我有事,回來晚了。」
阮秀靜問女兒:「你去哪了?」
「去……去阿芳……」馨蕙聽了立刻搖頭揮手,小芷趕緊改口:「去劉姊……」見馨蕙翻白眼,小芷咳了咳。「去朋友家裡。」
阮母歎息,神情沮喪。
「一直以為你最聽話,從什麼時候起也開始跟我撒謊?」她早就要阮幼昭打電話問過阿芳跟劉姊。
小芷聽了內疚。「媽……」
「吃飯沒?」
「吃了。」
「電鍋有湯,去盛了喝。天氣冷了,我給你燉了顧氣管的中藥湯。」說完她又歎息。「我整晚擔心你,你連電話都不打。」
「媽∼∼」馨蕙忍不住插嘴說。「拜託,才十一點,姊都幾歲了,這時候回來--」
「你閉嘴!」阮母吼道。
馨蕙惱怒地說:「我又沒說錯,那個周阿姨的女兒還跟男人同居,姊姊晚點回來算什麼?」
「那人家去死你也要去死嗎?怎麼不學周阿姨的女兒科科拿第?」
「這是兩碼事,你只計較功課,只在乎面子,根本不關心我想什麼!」
「是,我不好,我不會教你們,我該死!」阮母咆哮。
「幹麼這樣講?」馨蕙嚷回去。
「你想我怎樣講?你有當我是媽媽嗎?你眼中還有我嗎?」
兩人吵起來,小芷連忙勸架。
「馨蕙,別吵了。媽,你別生氣啊!」
她們沒聽見,互相叫罵。已經睡著的阮幼昭聽見吵架聲,起床趕過來加入戰局。
「馨蕙,大半夜吵什麼?」
「臭阿姨!」
「嗄?你罵誰?嗄!」
這下子三人開戰了,阮小芷見了頭大,拿了換洗的衣服,撇下她們,退出鬧烘烘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