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瘋了?曉蓉目光一凜,刷白了臉。
她抿嘴,顫抖。是啊,她怎麼了?這幾天怎麼了?現在竟昏頭昏腦地跟母親說蠢話。
「我……我知道了……媽,對不起……」她抱住母親。「我聽話,你不要生氣了,媽……」
※ ※ ※
蘇曉蓉帶來好消息,柴仲森買下薛祖穎童年住的房子,業主的事他聽說了,知道王伯伯要將賣屋所得委託蘇曉蓉,全數捐給慈善機構,他慷慨地多加一成房價。
談妥交易細節,約好簽約時間,柴仲森請蘇曉蓉喝茶。
「謝謝,就是她嗎?」曉蓉接過茶杯,一進屋裡,她就注意到牆上掛著一幅照片。相裡女子容貌清麗,眼裡漾著水氣,紅唇輕抿。她坐在堆滿文件的書桌前,右手撐著下巴,似笑非笑的表情。
「她看來好像很聰明。」有一雙慧黠的眼睛,像什麼都瞞不過她。
「她聰明?」柴仲森微笑。「不,她笨死了。」
「會嗎?」
「她要是聰明,早跟我交往了,像我這麼好的男人放著不要,天天跟那些爛作家瞎混,累得胃潰瘍,笨女人!」
曉蓉聽了駭笑。「你也是作家啊∼∼」
「我不一樣。」他靠向沙發,傲慢道:「她底下那些作家,寫不出什麼好東西,倒挺會端架子的。」言下之意,他寫的才算好東西?曉蓉呵呵笑,真傲慢。
「那我們後天律師樓見。」曉蓉收文件,柴仲森注意到她腕上的表。
「上次你戴的是卡通表吧?這表不是你的。」
曉蓉怔住,望住表,目光溫柔。「猜對了,這是別人的表。」她苦笑。
「可以讓我看看嗎?」
「喔,好啊。」曉蓉伸手,讓他打量手錶。
他確定心裡的揣測,退回座位,笑望她。「蘇小姐,這隻手表配這種廉價的表帶可惜了。」
「這不是普通的手錶嗎?」
柴仲森笑道:「這是ROADSTER的精鋼腕表。我幫這款手錶寫過廣告文案,它的特色在於自動上弦3110機芯,每小時振蕩28800次。」
「28800次?」曉蓉耳朵貼住表面。「不像啊……」聽不出來。
「傻瓜。」柴仲森解釋。「震動太頻密,人耳就聽不清楚了。」他指著她腕上手錶。「這表很有趣,外觀看來莊重優雅,沒人知道它的芯竟然震得這麼厲害。」
曉蓉心悸,隱之說他愛她,分手後,他卻沒找過她。分手那夜,在他頑強的表象底下,他的心,可是震得厲害?他是嗎?會不會比她想的還要在乎?會不會他其實很痛苦?只是不肯洩漏脆弱的一面?這段時間,他過得好嗎?
離開柴仲森住處,曉蓉還不想回家。她在市區遊蕩很久,直到店舖打烊,紛擾的長街安靜了,她又來到他住的飯店外,她注意著飯店入口,看著玻璃門旋轉,她的心在掙扎——
好想見他、好想見他……
再進一步就等於背叛了自己,而退回沒有他的世界,她卻活得像行屍走肉,她該選擇理智地遺忘嗎?
曉蓉抬手,耳朵貼住表面,她聽不出表芯每小時28800次的震動,就好像她感覺不出,隱藏在他那漠然的臉容底,他的心震過沒?再七天,他就要結婚,他的心是什麼感受?離開她後,他想過她嗎?
如果愛是不計較一切,是無盡的付出,不求回饋,那麼為了這個男人,她能讓步到什麼地步?因為這思念太痛苦了,離開他,死守住自己的原則,和選擇跟他在一起,她竟辨不出該堅持哪一個?
不,她其實知道,該堅持的是放棄譚隱之,可是她的腳,像有它自己的意識,它走進飯店,她的手也像有自己的意識,按下電梯十五樓。
是,她該放棄譚隱之,可是她的人已來到他住的套房門外,望著套房門牌,頭一回,她好氣自己,她蹲下來抱住自己嚎啕痛哭。
她知道正確方向,卻為愛迷了路……
※ ※ ※
譚隱之添購出國物品,將回飯店時,臨時起意,又去選禮物送給曉蓉,就當作臨別的贈禮,它必須是非常珍貴的禮物,譚隱之不希望曉蓉因為他委靡不振,他希望讓曉蓉明白,在他心中,她的地位是誰也不可取代的。
譚隱之慎選禮物,這禮物代表他的內疚和感激,感激她陪他一段,感謝她給他的快樂,他希望這禮物至少可以給曉蓉一點安慰,他不要她老惦著訣別時傷心的畫面,這禮物將是個句點,代表著他難以言語的歉意,也等於是告訴她,繼續她的人生,莫為他頹喪失志,他希望她快回復笑容。
選好禮物,回到飯店,跟櫃檯辦理退房手續。他步過大廳,大廳牆壁上垂掛的水晶簾幕熨亮他憂鬱的臉,然而儘管大廳吊燈再燦亮,卻也映不亮他的眼。他拎著公事包,搭電梯上樓,電梯門打開,他怔住——
在紅毯甬道的盡頭,蘇曉蓉守候著。她看見他,她微笑,笑得勉強。
他看見她眼眶裡閃爍著淚光,他心跳狂烈,走向她。
她忐忑,目光迎著他,終於他停在她面前。
曉蓉苦笑。「我沒辦法……我好難過……我不想跟你分豐——」
譚隱之猛抱住她,緊得像要融入身體。原來真有這樣的傻瓜,真有不求回報不計得失的愛!
譚隱之感動,那鄙夷世間情愛的頑固心腸,在這傻女面前,融得一塌糊塗。那最後對她的一點抗拒,全數投降,他的頑強輸給她的無求,他的防堵輸給她的勇敢。他的猜疑、他的寡情,都輸給雙臂裡這個單純憨厚的傻瓜。
蘇曉蓉無求的愛震撼譚隱之!一向自私自利,計較得失的他,終於領悟到,他不該害她,第一次他學會為他人著想,他思考著怎樣才算真正為她好?
他們徹夜長談,熱情相擁,彷彿是對往後的相處有了默契。她不提他的婚事,只是說不要分手。譚隱之心底清楚,她妥協了。她按他當初要的腳本走,她退了這一步,卻把譚隱之顛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