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緘默,盯著她看,熱絡的目光瞧得她心亂如麻。她低頭,避開他的視線。
「我回去了,明天見。」譚隱之起身離開。
他身後,蘇曉蓉幽幽抬起臉,迷惘地看著他的背影,陽光落在他寬闊的肩膀上,他步伐俐落,顯得很自信。
呼∼∼曉蓉吁口氣,靠向椅背,這時才警覺到,打一見到他開始,她就一直處於緊張狀態,莫名地感到壓力。她摸摸自己的臉,好燙!她笑了,和太帥的男人相處,真刺激。
※ ※ ※
回去的路上,譚隱之心不在焉。
回到住宿的飯店套房,他撥電話到櫃檯要一份簡餐,坐在沙發椅上,他吃得心不在焉;打開財經頻道,他研究股市起跌,也心不在焉。
他心不在焉地過了一整個晚上,乾脆倒床睡,但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他一向有失眠的習慣,但這次不同,擾他安眠的不是公事,這次他覺得三魂七魄像移了位,他覺得似乎忘了什麼東西,但其實沒有。他覺得胸口鬱悶,腦袋昏沈,耳朵好像還聽見她的笑聲。
夜深,熄了燈,豪華套房黑暗岑寂,她燦笑的模樣怎麼還亮在他腦海裡,變成香甜的夢魘
他閉上眼,在黑暗的夢裡遊蕩。他夢見門被推開,外邊的光流進來,有一雙腳走來,停在床邊,有個女人彎下身來吻他的臉。「晚安……」那是一把甜甜的嗓音。
夢裡,他聞到桂花香,還有她的髮香。
第二章
其實,蘇曉蓉帶譚隱之看的那些老屋,嘿,根本不算什麼。要是譚隱之見過她住的地方,就能明白為什麼她介紹那堆破屋時,還能笑嘻嘻的好像沒什麼。
跟她住的地方比,那些……那些已是豪華大別墅!
待拆的眷村,屋頂傾斜。從破窗望進去,黃色燈泡下,兩人坐在地板上。
中年婦人正望著數鈔票的蘇曉蓉。這婦人名叫蘇璦,是曉蓉的母親。
曉蓉屏氣凝神地數著。「一張、兩張、三張……七張、八張、九張——」九張?!「啊——」她大叫,跟媽媽抱一起。
「夠了、夠了!夠繳房租了!」
「太好了、太好了!」蘇璦吼。
曉蓉將鈔票仔細疊好,萬分珍重地放進牛皮紙袋裡,然後——她望住母親。
「媽∼∼」
「女兒∼∼」蘇璦眼泛淚光。
「感謝主!」兩人低頭禱告三秒。
這次一樣很僥倖地夠繳房租了。她們母女倆本來住在天母,因為爸爸外遇而跟媽媽離婚,她們便搬到內湖大廈;又後來因為媽媽幫朋友作保,結果朋友落跑房子被查封,她們背下債務搬到汐止;本以為可以在汐止安頓了,不過,因為颱風淹水,她們只好又搬了,沒想到經濟不景氣,媽媽被公司裁員,最後寄居在阿姨空下的眷村老屋。雖然月租很便宜,只有七千元,但是她們一個月要付給銀行三萬元的債務利息,餘下的錢常常不夠繳房租。經濟如此困厄,所以曉蓉大學沒念完就出社會工作了。
這種對別人而言很坎坷的遭遇,對超樂觀的蘇氏母女而言,她們卻覺得沒什麼。
「我們吃飯吧!」蘇璦抖抖圍裙,站起來。
曉蓉問母親。「今天吃什麼?」
「說出來會嚇死你——」蘇璦驕傲地說。「今天吃海陸大餐!」
「贊贊贊!」曉蓉拍拍手。在菜市場工作的媽媽,總是有辦法A到免錢的菜。
蘇璦去準備了。半小時後,端來鍋子,放在矮桌上。
曉蓉抱著肚子叫道:「終於好了,我餓死了。」
蘇璦掀開鍋蓋,曉蓉拿來碗筷。
「海陸大餐是……」曉蓉挾起一條海帶。「這是?」
「海、就是海帶!」蘇璦正色道。
登登!曉蓉滿臉黑線條,虛弱地說:「好、好個海帶。」隨即又往鍋裡撈,撈半天除了白粥,啥都沒有。又問:「媽,那『陸』咧?」
「稻米長哪?」
「地上。」
「是咩,海陸都來了,當然就是海、陸、大、餐嘍!」
算你狠!曉蓉眼角抽搐。「媽,你越來越有創意。」
「多吃一點。」蘇璦心疼孩子工作辛苦。
吃完飯後蘇璦問女兒。「今天工作順利嗎?」
「不錯啊!」曉蓉抓抓被蚊子咬的手臂。
「一個月賣不到一間房子,公司的人會不會念你啊?」
「唔——」曉蓉搖頭。「他們對我很好,叫我慢慢來。」從包包裡拿出房屋資料看。「總經理好好,又給我一間房子賣,地點很好喔,在市區ㄟ……」她做筆記,明天要帶譚先生去看No.414的房子。
※ ※ ※
「這裡?」譚隱之望著豪門大廈,顯得不敢相信,他有股不祥的預感。
「是啊!」蘇曉蓉比對著門牌,豪門……嗯。「對,就這裡。」她也是第一次來。
「該不會是十三樓七號——」有名的猛鬼屋。
「咦?你怎麼知道?」
唉,他歎息。大家都知道,只有她不知道。他開始懷疑業界所有爛屋全集中到她手上。
譚隱之隨她進大樓,曉蓉按下電梯,電梯門打開,他們進去,他忽然問了一句:「你怕不怕鬼?」
「嗄?」她看他一眼,按下樓層鈕。「世上哪有鬼啊……」電梯上升,她瞪著燈號發表高論。「根本沒鬼,都是無知的人才會疑心生暗鬼。」
「哦?」他打量燈下那張緋紅的臉。「是這樣嗎?」這間鬼屋可不是鬧著玩的,同業很多人都見識過它的威力。
「我有朋友在電視台上班,製作什麼鬼追追追的,拍到的靈異照片都是捏造的。為了幫她,我還去演過鬼咧,他們找人喬裝探險的觀眾,我就在破屋等他們來,然後飄出來嚇他們,就像這樣——」曉蓉把頭髮攏到臉孔前,轉身,伸直雙手,朝他吹氣。「呼∼∼呼∼∼呼∼∼」
「呃——」他蹙眉。「我知道,別演了。」
她仰頭哈哈大笑,他幫她將披面的發攏回耳後,無意間觸到她的臉龐,比想像中更柔軟的觸感,令他胸腔微熱。他暗了眸色,順了順呼吸,強迫自己摒除慾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