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打開,譚隱之走出大樓,天空黝暗,長街霓虹閃耀。走至路旁汽車,車內小燈吐露橘色光暈,停在駕駛座旁的車窗玻璃前,他左手扶著車頂,隔著玻璃俯望在車裡等到睡著的蘇曉蓉。
車頂小燈照在她身上,譚隱之溫柔了目光。
蘇曉蓉側倚著車門,頭靠在窗邊,左手癱在腰旁,右手擱腦後,見她睡得像團粉泥,他微笑了。
他一時也不急著喊她開門,注意到她左腳的鞋掉了,白的腳丫踏著黑色車氈。那雪白小巧的裸足,害他呼吸一窒,胸腔發燙。
熟睡的蘇曉蓉,小小軟軟的蜷在座椅上,他突然想將她攬入懷裡親吻,於是他眸光熾熱地注視那豐滿紅潤的嘴唇,想像著要如何品嚐它,想像它的甜美柔軟……該死,他發覺自己身體有了反應,立刻收斂心神,可是他移不開視線。就這麼看著她躺在他的車裡酣睡,他竟然會為這簡單的畫面而感動,為此熱血沸騰,還興起強烈想保護她的衝動……
他一向是懶於付出的啊,他自問:「譚隱之啊譚隱之,你怎麼了?該不會真愛上她吧?」
他伸手,手掌摸住車門,想敲車門,想喊醒她,可是看她睡得沈,想到她忙了一下午,他便收手。唉,沒心眼的傢伙!在別人車裡,還睡得東倒西歪。
譚隱之靜靜望她,他身後馬路喧嘩,無數車輛馳過,車燈與光影在四周變化流動,而他為個酣睡的女人定住腳步,釘住目光。
可笑、荒謬!更荒謬的是他因為捨不得喚醒她,就任她睡著耗掉他的時間。
車內,伊人翻身,找個更舒服的姿勢窩躺,不知車外有人,夜裡守護,等她甦醒。
一個小時後——
「真是,幹麼不叫醒我?」曉蓉彎身找鞋穿上。
「我叫了。」譚隱之發動車子。
「有嗎?」她沒印象啊!
「叫了足足五分鐘——」他瞟她一眼。「聲音大得路人都來圍觀。」
她哇哇大嚷:「嗄?沒聽見啊,我沒反應嗎?」
「睡得像豬。」他拋下這句,車子駛上馬路。餘光瞄見她抓著頭,一副很懊惱似地。
「怎麼?」他目光一沈,心裡覺得好笑,用野性又充滿磁性的聲音說:「我沒笑你啊!」可是眼底閃著笑意。
她蒙住臉嚷:「你別再說了,我糗死了!」她知道自己睡相恐怖,媽常說她睡覺滿床亂滾,活像在夢裡跟誰打架。現在被他瞧見了,嗚,丟臉丟到家了。
「說真的,你的睡相實在是……」他落井下石。
「怎樣?」她緊張了。
「實在很……」
「很怎樣?」
他浮起一抹促狹的笑容。「我從沒見女孩子睡起來這麼——」
「該死,你到底要說什麼?」
很可愛,她的睡相可愛極了。他瞟她一眼,沒把話說出口,只是笑。
「喂,快說啊!」她眼睛睜得大大的,難不成她睡到流口水了?
「在哪?」他問。
「嗄?」
他瞥她一眼。「你說的火鍋店,我餓慘了。」
見譚隱之露出迷死人不償命的性感笑容,曉蓉霎時忘了先前追問的事,忙著跟他說地址,臉紅心熱。
※ ※ ※
蘇曉蓉所謂的好吃的火鍋店,竟位在某間大學附近的騎樓下。摺疊桌,塑膠椅,擺設寒酸,可能是真的很好吃,就算夜深了,客人還是很多。
「這裡週末最熱鬧了!」曉蓉一副老馬識途的模樣。
譚隱之環顧四周——有高聲喧嘩的年輕人,有攜家帶眷圍著火鍋的一家人,還有親暱地互相為彼此添菜的小情人……
空氣裡瀰漫著食物香氣,久遠的回憶襲上他的心頭。譚隱之忽然想起年少時的自己,那時他也像這些年輕人,在廉價的路邊攤,或尋常小店解決每日三餐。
曉蓉找個好位子招他過去。
穿GUCCI男裝,拎著名牌牛皮公事包的譚隱之,一來就惹得旁人側目。曉蓉對別人好奇的目光沒感覺,旁人的議論紛紛也沒入她的耳,她眼中只有譚先生。
「一鍋兩百,便宜吧?有蝦有魚還有梅花肉……」她熱心地介紹。
譚隱之看著她眼中閃爍的光芒,微笑傾聽。
「曉蓉∼∼」綁頭巾穿汗衫的老闆跑來招呼。「你媽怎麼沒來?」他追曉蓉的媽媽都兩年嘍!
「曹大叔,我今天跟朋友來啦!你想我媽喔,打電話給她啊!」
老闆頓時面紅耳赤。「亂講咧,你朋友喔?」他的目光落到譚隱之臉上。「嘩,穿西裝打領帶,大老闆喔!」
「快點快點,我們快餓死了。」曉蓉嚷。
老闆吆喝員工上湯鍋,他拍胸脯對他們說:「你們盡量吃,我請客!」
曉蓉笑嘻嘻地說:「好啊,曹大叔這麼上道,後天我押媽咪來吃。」
「哈哈哈!」老闆脹紅了臉,顯然很高興。「你說的喔,可是我每次叫她來她都不來。」
「媽咪不好意思白吃嘛∼∼」總不能厚臉皮的一直要老闆請吧,以她們目前的經濟狀況,天天吃外食太花錢了。
「我又不會跟她計較,你就不能幫我說說話啊,把她押來吃。」
曉蓉揮揮手。「好啦好啦,我會跟她說。」
老闆這才高高興興去忙了。
譚隱之笑問:「你們很熟?」
「是啊!」曉蓉幫他調醬料,敲破蛋,濾掉蛋白。「曹大叔對我們最好了,他都跟我媽的菜攤批貨,每次都不講價。」她將蛋黃滑入碟裡,調好醬料,扳了筷子給他,又忙著下食材,嘴裡碎碎念。「醬料的比例是……你吃不吃辣?我幫你加一點糖,可以提味……」
聽著她叨叨絮絮說不休,他竟然覺得很享受。過程中,她一副很忙碌的模樣,像似一刻也靜不下,一邊動作還一邊說話。她軟綿綿的嗓音和火鍋沸騰的聲音,融成了溫暖的氛圍,教他緩緩地卸去滿身疲憊,謹慎的心房悄悄地軟弱了。
團團蒸氣上升,氤氳了兩人的臉。譚隱之扯松領帶,撐著右頰,貪望她被熏紅的臉,像紅紅蘋果,他好想咬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