壯麗的景色前,銀髮族們讚聲連連,一旁卻有個面色憔悴的女子打了個很大的呵欠。
「好美啊……」老婆婆倒向老公肩膀讚歎。
「屎!」
屎?大家錯愕,紛紛回頭。
「呃……」嘉麗尷尬地指著老婆婆頭髮,連忙解釋。「剛剛有隻鳥兒……拉屎在妳頭上。」
老婆婆驚叫,老公公趕緊幫她拍下沾上的穢物,其它人則是用著怪異的眼光瞪同行的車嘉麗。
呃……車嘉麗尷尬地傻笑。
是的,當大家忙著欣賞壯麗的景色時,她大小姐心不在焉只注意到一坨從天而降的鳥屎。
大家繼續用怪異的眼光瞧她,嘉麗惱了,嚷道:「幹麼?我好心提醒ㄟ!」
有閒有空跟她玩十八天的,多半是退休的老夫妻,因此年輕的嘉麗在旅行團裡特別引人注目,她和大家都搭不上線,畢竟想法、觀念各方面落差太大。
過幾日,當大夥兒遊玩到白金漢宮,當眾人聆聽導遊講述歷史時。
只有她大小姐一人低著頭。「啊∼∼錢!」她發出驚呼,撿起地上的鈔票。「我撿到錢!」
眾人回頭,看著她。
「呵呵呵∼∼」嘉麗拿著鈔票笑得很尷尬,大家看著她的表情很複雜。
在他們眼中,她旅行的動機真詭異,她根本就沒在欣賞美景嘛,倒像是來攪和的。
這天晚上,導遊終於忍不住問她:「妳為什麼不來參加啊?」
「……」嘉麗張大著嘴,一時說不上話。
導遊是個中年男子,蓄著兩撇小鬍子。「嗯,該不會失戀所以來逃避的吧?」
他太有經驗了,很多年輕女子出國都是為了忘記一段感情。
嘉麗閉上嘴,搔搔頭髮不想回答。
導遊笑了,抽出一副撲克牌。「這樣吧,我幫妳算命,要不要?我算得很準喔∼∼」他切好牌,將牌拿到她面前。「閉上眼,摸著牌,心底想著妳最愛的男人,記住,要很專心。」
嘉麗伸出手,摸住牌,可是她傻了。
導遊催促。「閉上眼,默念妳最愛的人。」
嘉麗閉上眼,緘默著,眼淚忽地掉下來。
她睜開眼,望著導遊,繼而搖搖頭,推回撲克牌。
「不,我不算。」淚光在眼眶中閃爍,她鼻子紅了,心很酸。「我不想算。」好想他,好想他啊∼∼離得越遠,越是想得緊!可是他不愛她,這不需要算,她心底有數,他要是愛她,就不會去找傅欣蘭了。
導遊收回撲克牌,遞了面紙給她。
「傻女孩……愛錯人了嗎?」
嘉麗點點頭,低頭啜泣。
「別傷心啊,他不愛妳,妳再去愛別人啊!」
猛地,嘉麗抬頭。
這是白舶仕說過的話啊!她「哇」地一聲,哭得更厲害了。
***
入冬以後,天氣更冷了。北風蕭瑟,滿地的枯葉隨風翻飛。
座落在山林裡的大別墅,白色的牆,黑色圍欄,黃昏時分,更顯寂寥。
裡頭傳來悠揚的老歌,周璇甜膩的嗓音唱著?「永恆的微笑」--
心上的人兒,有笑的瞼龐,她還在深秋給我春光。
心上的人兒,有多少寶藏,她能在黑夜給我太陽。
這裡沒有春光,這裡已經沒有太陽。
別墅裡,偌大的客廳,白沙發前,坐著個神情憂鬱的男子。桌面上,一台計算機開著,屏幕上,一架虛擬的復古唱機隨著周璇的歌聲轉動,但白舶仕的世界卻似停止了轉動。
他將傅欣蘭平安帶回台灣,他終於跟傅欣蘭劃清界限,從此橋歸橋路歸路,可是……嘉麗不會回來了。
他還是正常上下班,每天對著一口口爛牙,煩躁得不得了,有次甚至對一位壯漢咆哮:「你如果不刷牙,他媽的活該爛牙!」
唉∼∼這實在糟糕,醫生怎麼可以失去理智?嘉麗說的對,他情緒EQ差。在失去她後,他活得像行屍走肉。
白舶仕天天心情躁鬱,莫名地厭惡他的工作,討厭幫人看診,討厭小孩在他診所啼哭。以前放假時最愛看地理頻道,可是現在看見大猩猩啊、大象啊、探險隊啊,他就覺得悶。
他跑去租「少林足球」來看,想找回開心的感覺,可是,沙發旁空蕩蕩的位子,教他看著周星馳只想哭。
他懷念她的笑聲,就算她偶爾很過分,總喜歡在他管轄的地盤上吃餅乾,餅乾層掉得滿地都是,那都無所謂,他渴望她來糟蹋他的地方,然而她卻不見蹤影。
地板很乾淨,亮晶晶,他看了只覺悲哀。客廳好整齊,多清爽,他看了只想咆哮。除了自己的呼吸聲,除了機器播放的歌聲或是電視聲,房子靜得教他想踹牆壁。
晚上睡覺時,對著窗,望著天花板搖曳的影子,想到她亮晶晶的眼睛,還有她嘩笑的表情,老天∼∼他空虛得想死掉!
他願意,好願意天天跟她吵架,從吃東西的順序吵到書籍排放的規矩,從遙控器吵到亂扔的衣服,他什麼都願意跟她吵,只要她回來。
白舶仕想,她不會做菜,沒關係,他做;她不善於理家,沒關係,他理;她愛亂扔東西,沒關係,他收;她討厭他嘮叨她,沒關係,他可以閉嘴……
只要她回來,他願意天天陪她高唱「寂寞難耐」或是「征服」,他要她天天晚上纏著他玩撲克牌,而他會故意輸,只要她回來。
他保證不再笑話她連咖啡都不會煮,他會說這個我來就好。
他不會惱她連菜瓜胡瓜都會搞混,反而會誇她很有創意。
他發誓不再罵她講話難聽、脾氣很壞,他會讚她成人還能這樣率性多可愛。
就算全世界的人都嫌棄她,全世界的人都認為她沒人要,沒關係,他要,他媽的,他要她!就算,就算她從頭到腳有他媽的幾千幾百個缺點,就算跟他像南極與北極差他媽的那麼多,不要緊、不礙事,他要她,只要地回來……
可是……她不再回來,她消失了。
電話不接,住處沒人,簡直像自人間蒸發了。一、兩天如此他還能忍受,七、八天如此,他覺得快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