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你見到我母親?」
這一提,我才想起除了十一萬元的債務外,我們之間還有這項牽連;而這就是他今晚來這的目的。
「我得罪她了。」我自己招認。
「香盈沒這麼說。她說只是一場誤會,說你受委屈了。」
提到孫香盈,他的聲音便柔了十分。我真懷疑,孫香盈看不出潘朗瑟對她有多特別?竟會妒恨根本不能和她相提並論的我。
「我母親卻要她辭退你。」播朗瑟接著說。
「她說希望由你來辭退我。」
「她?香盈?」潘朗瑟不解,「她說你很努力。」
孫香盈不僅說我很努力,還說那是一場誤會、我受委屈了?「是嗎?」我忍不住笑著說。
我對孫香盈的懷疑令他不悅,他立即以足以看透人的目光盯住我。「什麼意思?」
「沒什麼。」我輕鬆地說。我不會傻到想在他面前揭開孫香盈的真面目的,他不會相信,永遠不會。「如果你什麼都不知道的話,我就繼續做下去。」
我滿想知道孫香盈會用什麼方法,使潘朗瑟攆我離開那裡。
「我不知道什麼?」他狐疑地問。
「沒什麼。」
他的怒氣迅速再燃,或者該說未曾熄滅過。「你想隱瞞我什麼?」
「沒有。」我聳肩,「我刮壞你的車,欠了你一筆錢,依你的方式償債,我需要隱瞞你什麼?」
我答得過於輕鬆自在,以至於他更加懷疑我瞞了什麼。
打量了我半晌後,他未再追問,話鋒一轉,下了道指令。「明天中午我去公司接你,你和我母親見個面。」
「為什麼?」聲音提得老高。
「向她道歉。」
「我已經道過歉了!」我說。雖然她根本不屑接受。
「她接受了?」他問。
「明天再道歉,她就會接受?」我反問。
「你必須試試。」
「為什麼?!」我又尖聲問。他是來為他母親討公道?他覺得下午的事令他母親的尊嚴受損,我必須鄭重地道歉?
我什麼時候成了這麼重要的人物了?
潘朗瑟神情篤定地看著我,「不為什麼,就是必須。」
「我不明白,我的道歉這麼重要?」我啞然失笑,「而重視我的道歉的人是你,還是你母親?」
他愣了一下,但仍堅持,「你必須道歉。」
「我道過歉了,潘先生。」我寒起臉,「而且相信你母親一定覺得從此不再見到我,就是我最好的道歉方式。」
我也不想再見到那名摑人巴掌後,還反罵人蠻橫無理的婦人。
「你必須見她!」
他竟抓著我的肩膀失控低吼,眸中晃動著不確定的光芒。
我掙開他的手,問他:「為什麼?你不覺得奇怪嗎?你究竟在堅持什麼?」
我疑惑地看著他,他亦疑惑地僵在原地;同剛才不解他何須在意盧庭南和我的關係一樣,他終於反問自己,他何必一定要我得到他母親的認可?
「我……」他想開口,卻找不到話說。
我則保持沉默,因為只有靠他自己的力量,才能真正將問題看破。
他怔愣地看著我好久好久,在我兩腳已開始發酸發麻之時,他未發一語,掉頭離開我的宿舍。
看著他的背影,我糊塗了。我什麼都沒做,又怎會與這些人纏成了複雜的結?
☆ ☆ ☆
昨天沒有一絲風,氣溫再度創下最懊熱的紀錄。今天卻預告暴雨將至似的,走在路上,風沙襲得人淚眼直流、看不清路。
天空罩了重重一層烏雲,在午後下班時間開始下起綿綿小雨,入夜後雨勢漸大,一時之間不會停住。
幾天來全身佈滿中暑症狀的我,從百貨公司到書房,再從書局到茶藝館這兩趟路皆淋了雨後,反而變成著了涼般一邊發抖、一邊冷汗頻冒。
連著好些天覺得身體不適。大概因一個月來睡眠連續不足所引起;畢竟現在的生活和以前動不動就寐滿一個鐘面的情況全然不同。我覺得自己可以適應,但我的身體卻不。
早上掙扎著起床時,曾想過請假一天好好休息;但這個念頭只在腦中存在一瞬間。
難得三項工作正巧都在今天發薪,說什麼也不能錯過金錢陸續入袋的愉悅感。所以即使手腳發軟、全身上下各個關節泛著斷裂般的酸痛,硬是強迫自己挺直腰脊上班。
並不是那麼有信心能順利自孫香盈手上接到薪水,但在下班前刻,她卻出現了。
半個月不見,她面對我的神情格外僵硬;放薪水袋在桌上後,沒有多說,她優雅地踩著高跟鞋翩翩離去。
一個月下來,我想她應該瞭解潘朗瑟安排我到那工作,真的是別無用心;所以她於那日露出前所未有的猙獰面目,說了那樣的狠話之後,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見我吧!。
同樣的,那夜固執地命令我該見其母親的潘朗瑟,也有半個月不曾露面。相信他也體認到他當時的執著,顯得非常可笑而多餘。
另外,口口聲聲,逢人就介紹我是她的老朋友的易燕,開始放暑假後,鮮少再下樓找我聊天;偶爾在公司一角遇見,她只是頡首輕打招呼。
對我來說,這樣也好,因我一直覺得我們目前的交情尚僅只於此。
而易燕曾經耳提面命,要我與之保持距離的盧庭南;自從那夜送我回家後,就沒再見過他。
一切似乎又回歸平靜了。但心中那抹志怎不安的感覺卻一再提醒我——這樣的平靜只是暫時、只是表象,只是醞釀下一回更大的震撼……
這使我這兩天常常想到!人際關係真的是互動的?一旦在某個時間、被置於某一地,就注定和位於當地的某些人纏錯成難解的多角關係?
那麼,當中那個破壞原來平衡狀況的人,是不是多餘的、不該存在的?
也就是說,我是不是多餘的?
我根本不該存在於潘朗瑟、孫香盈、盧庭南、易燕這些人之問?
每思及此,原本就暈眩的頭便脹得更痛了。
見地下室有桌客人已赴櫃檯,我離開倚靠已久的牆邊,步下地下一樓收拾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