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囉!」一名年輕男子逕自開了門進來,來到辦公桌旁,彎身親了尹前賢臉頰一下,「大老哥你還是一樣帥。」回頭朝魏守堯道聲,「嗨!」
魏守堯脖子有些僵直,笑容也跟著不自然。他曉得尹前賢有個弟弟,但不會是這副德行吧!
年輕男子染了一頭紅髮,耳邊掛了一整排圓型白金耳環,嘴裡嘖嘖地嚼口香糖,吊兒郎當。
「夏辛戀專輯的製作人。」尹前賢解釋來人的身份。
魏守堯眼睛霎時一亮,他聽過他許多名號,敘述他是公認的天才型樂者之類的。搞藝術的人總是比較怪異,他奇特的裝扮登時順眼了起來。
尹前賢繼續說:「曾經三番兩次跑來跟我埋怨,我把他從美國拉來台灣,竟是為了塞給他一個超級大草包。」
「嘿、嘿!」外表僅約二十三、四歲的男孩誇張地張大嘴巴,「我有說過這樣的話嗎?」
「在我記憶裡,這還是你形容她形容得最好聽的一句話。」
「騙人!我哪有說過小戀是個草包?」
「小戀?」
他以前總是不屑地喚夏辛戀為「姓夏的那個WOMAN」,曾幾何時這麼親暱地喚她小戀了?
「沒錯!就是小戀。你知道嗎?我愛上她了!」轉向魏守堯,更強調地複述一次,「我愛死她了!」
他退後兩步,動作表情像在演舞台劇一樣誇大。
「大前天,她進錄音間,你們也知道,之前她那……有點白癡的表現讓我很反感,可以說是完全懶得理她了;沒想到那天她一發聲,MY GOD!你們相信嗎?我的下巴真的掉下來,脫臼了吔!她的聲音太美了,美得讓人興奮得抓狂。」
尹前賢恍然明白,夏辛戀拿出實力來錄歌了。怪不得這小伙子的態度會一百八十度大轉變。
「我以為我在作夢,猛敲自己的頭要打醒自己,但那根本不是夢!居然不是夢,老天爺,她怎麼發得出那麼絕美的聲韻啊?」
他在辦公室裡走動,講話腔調高低起伏、忽大忽小,「我好久好久沒這麼興奮過了!你們看得出來嗎?我已經四天三夜沒睡覺,她的歌聲就這樣在我耳邊盤旋盤旋……
「所以,」突地一個箭步來到尹前賢面前,「我來就是要告訴你,你挖到寶了!我向你保證,所有聽到她歌聲的人都會愛上她。所以,趕快找個大大的箱子來裝鈔票吧!很快的你就要賺翻囉!」分別又在他雙頰啄下響吻,未留下道別話便往門外走,嘴裡不停叨念,「愛死她了!愛死她了!」
來去皆似一陣風。
魏守堯不可置信地擺手,道:「好誇張。」
尹前賢點頭同意,「所以他說的話都得打個對折。」
魏守堯手撐下顎,問:「他說他愛死她了,打個對折後是怎樣?」
尹前賢頗為認真地想了一下他這個問題,然後回答道:「他腦袋裡的結構並不正常,身心只對『聲音』有反應。他愛死了的東西不是夏辛戀本人,而是她的『聲音』。」
「所以你一點都不擔心?」
尹前賢繃起臉,「我為什麼要擔心?」
魏守堯又反問:「為什麼不?」
「你說說看啊!」尹前賢拍桌,「為什麼老是想把我和她湊在一起?你無聊到這種程度了嗎?」
魏守堯怔了一下,「我惹惱你了?」
「沒錯。」
他站起身,「識時務的話,我該走人了?」
尹前賢不留客,「請便。」
魏守堯點頭示意告退,走了幾步,卻又回頭針對同一件事情發言,「依現在的情況來看,她似乎是被你馴服了,你卻毫無欣喜之色。」
尹前賢挑眉,「一切全在預料之中。」有什麼好高興的?
「或者,她強硬的態度轉為妥協,反而激不起你的鬥志和興趣?」
尹前賢再次垮下臉,沉聲道:「我對你的確是刮目相看,但不希望你一再的自以為是。」
「這個時候,」魏守堯上半身稍微前彎,「身為下屬的我,應該必恭必敬地說聲:『是』嗎?」
※ ※ ※
難得的一個午後空檔,卻又下起猛烈的雷陣雨。
飯店這種地方即使擺置得再怎麼舒適,還是缺少家的感覺。住在這裡,總覺得自己像個旅人,靈魂飄飄蕩蕩,心情經常莫名的低落……
學生時代非常痛恨下雨。由於校園遍及半山腰,校地廣大,單是從教室走回宿舍,滕蓋以下必定全濕,頓時多出整理鞋褲的事情得做,所有住在宿舍裡的同學拎著滴水的雨衣、傘具、鞋襪走來走去,走廊上濕答答一片,看得人好心煩。
畢業後倒很少為了天氣變化而煩躁。眼見外頭情況不適合出門,馬上會很率性的告假不願去上班,有過因此被炒魷魚的經驗。
啊,曾幾何時,每當回想起過往,就會說學生時代如何如何,然後剛入社會的前幾年又怎麼樣怎麼樣。
已經不復青春了呵。
以後……到底該怎麼辦呢?
早上飯店負責清潔的服務員,指著我掛在衣架上好幾天的西裝外套問:「要不要一起拿去送洗?」我笑著說:「把它拿去跟垃圾一起燒了吧!」
「真的嗎?」服務員很認真的又問,她不可置信的表情很有趣。
啊!真是討人厭的天氣,害得我什麼事都做不成。
我誰開連接陽台的門窗,感受刷刷雨聲釀造成的磅礡氣勢。
其實也沒什麼事可做的啦。
為什麼雨天總輕易使人心情陰鬱呢?
抬頭任飄進陽台下的雨水打濕我的臉、我的發。
好無聊……好苦悶……
就這麼坐在落地窗前,看著這滂沱大雨逐漸老去嗎?
晚上七點有個通告,不想去。半個月前才上過那個節目,主持人喜歡扯一大堆無聊的話,我聽不下去,掉頭此走。隔天報紙上登載那個大牌主持人氣炸了,頻問演藝圈裡真的沒有倫理了嗎?
預料得到今晚再和他碰面,他不會讓我好過。
算了,我已經麻痺了。現在上任何節目都有人想惹我生氣,我一旦沉默不吭聲,便開始拐彎兒笑我終於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懂得忍氣吞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