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低著頭不回話,這輩子還沒這麼窩囊過!
「怎麼不說話了?不是覺得不說話會難過得要死嗎?」殷然璽在台上繼續煽風點火。
我緊握著筆,決定反擊!我抬起頭,「五分鐘太少了啦!老師。」
殷然璽看了一下表,「行,如果你講得好的話,講到下課也行。」
「這可是你說的哦!」我站起身,拉拉大學服,跨步走到台上;殷然璽則走到前門旁,側著頭瞧我會說些什麼。
其實要說什麼我心頭也沒個底,就來場胡說八道吧!總比待在下頭被他打壓好。
我裝模作樣的向黑板上方的國父遺像敬禮,台下隨即一陣笑。我轉過身,身子站得筆直,兩腳開同肩寬,兩手交握在腰後;像小學生演講比賽似的開口:「老師,各位同學,大家好!」字字莫不捲舌,「今天,我要告訴大家的是——我,為什麼討厭上電腦課。我,為什麼討厭上電腦課。」一邊講我還一邊搖頭晃腦,就看著底下的同學全盯著我笑。
「還記得,二年級時,電腦概論的課程嗎?當時,那位美麗的老師,將簡單的課程做深奧的講解時,我突然就糊塗了,根本就聽不懂她在說什麼!」我心底暗叫不妙,選錯了話題。但還是得硬著頭皮說下去,「後來,她不是出了項以電腦作圖表分析的作業嗎?我心想,學生就該勤奮向學。所以,我花了好幾個晚上的時間,研讀那簡單的課程,然後,又花了好幾個晚上的時間,完成了簡單的作業。好不容易,當我自信滿滿地將磁片放進磁碟機裡,要叫出圖表讓老師評分時,圖表竟然不見了!被吃了?當時……」
我無聲的歎了口氣,講不太下去了。因為雖然這真的是我排斥電腦的由來,但說出來就好像我在瞎掰似的,無聊透了!反正會被趕下台,丟臉也就丟臉了,我只好嘰哩呱啦胡亂講了一堆廢話。
不到兩分鐘,殷然璽就催我回座,「回去原位吧!怪腔怪調的,也沒聽懂你在說些什麼。」
我走下台,兀自齜牙咧嘴了一番,逗笑了大家。
回到原位,姜美禎放了一張紙條在我桌上。紙條上寫道——偶爾當當小丑也不錯吧?
我瞪了她一眼,無聲地回她:「你怎麼不去當?」
她兩手捧著自己的臉龐,「我不適合呀!」
「噓——」龔信文食指直立在嘴前,並以眼神示意我們注意台上。
我不在乎的瞟了講台上的殷然璽一眼,驚訝他竟然在黑板上寫了斗大的三個字——沈漫努——我的名字。
他說:「不如聽聽老師分析這個同學的名字,怎麼樣?」
我怒眼瞪著他,警告他別玩得太過火。他注意到我的怒意,卻神氣的抿嘴一笑。
台下同學紛紛同意,誰不喜歡聽老師講題外話?
「沈漫努這三個字有個大問題——」該死!第一句就說我有問題? 「大家念這三個字看看,是不是無法清晰地連貫念出她的名?一
誰說沒辦法?是他自己的舌頭有問題。我瞄瞄其他同學,念了幾次我的名字後,竟很贊同他的說法,不停的點點頭。
「一般說來,我們的名字在讀音上習慣一平搭一仄,很少兩個字都是仄音的。像『漫』、 『努』一個入聲,一個去聲,這種情形很少見。」
少見?是他自己少見多怪吧!我抓著一隻筆的中心,搖晃著筆的兩端,望向窗外,懶得聽他在扯什麼。但此刻全班寂靜無聲,他的聲音字句不差的自己跑進我耳裡。
「這時候為了發音上的方便,讀起來就會有音調上的變化。比如兩個三聲的字重疊在一起時,第一個字通常會轉為二聲。像……『引導』這兩個字,大家唸唸看,是不是會把引字念成『ケ』……」
我誇張的打個大哈欠,長達十秒鐘也不願合上嘴。他到底想說些什麼?敢說我怪腔怪調,自己還不是語焉不詳;何況這種讀音上的變化,誰不知道?還需要他堂堂大教授,在五專高材生的班級裡教我們「引導」兩個字該怎麼念?嘖!無聊!
「所以念沈漫努這三個字時,常常就會念成沈漫『奴』……」
殷然璽拿起板擦,將「努」字下方的「力」給擦去,只餘上方的「奴」。
我坐正身子,手裡握著筆;沒來由的,明明安好地坐在這裡,心臟卻猛烈跳動了起來。
掉頭看看姜美禎,她興味盎然地聽著殷然璽拆我的名。我皺攏雙眉覺得不悅!
我最討厭別人拿我的名字當話題了!
也許我該用力一拍桌子,走出教室,以示抗議!但是我卻動彈不得,像被點穴了。
「如此一來,『奴』字,有奴役、奴婢等意思,似乎不是個好字。」殷然璽以粉筆頭敲敲「漫」字,接著說:「而『漫』這個字,有散漫、漫不經心的意思,好像也……」他兩手一擺,擺出不予置評的姿態。台下則零散露出了嘲謔的笑聲。
如果他藉著談論我的名字來整我、警告我上他的課別搗亂,這還沒關係;但是……我怕的是——是他……
「還好,『漫』這個字,還有浪漫的意思在。而談到浪漫,就會想到愛情……」
天哪!真的是他……
「如果把『漫』這個字改為『愛』的話,『愛奴』……」
我手中的筆掉落在桌上,滑到了桌沿才停住。我兩手緊抓著桌沿才不致往後躺向椅背。
他這個玩笑開得太大了。他難道不知道,這種使我難堪的方法,會硬生生將我僅剩的夢想給打碎了。
曾經,我希望他是給我那把水晶鑰匙的人。但現在,我卻寧願他永遠不要宣佈他就是那個人;至少讓我守住夢想,還能有所等待……
殷然璽在我的名字旁,一筆一劃刻出了兩個字——愛奴……
是了,就是這樣的字跡了;這麼特別的字跡,看過就不會忘的了。原來他平常寫在黑板上的字,是隨意書寫的草字。而卡片那樣工整、非凡的字跡,才和他俊逸的本人相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