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不言不語,他絞著手指,低垂著頭不敢看她。「我以後不會了,妳不要討厭我好不好?」
難以形容這一刻是什麼感受,說不出來的感覺揪握住心房。
「要就進來,縮在門口能看嗎?」她刻意擺出最差勁的態度。
「可、可以嗎?」他張大眼,小心翼翼。
「這是你的房間,要走也是我走。」對,就是這樣!絕對不是她不忍心的關係。她努力說服自己。
他用力搖頭。「可是我不要妳走啊......」
「你到底要不要進來!」她不耐煩地揚聲一吼。
「要!」他飛快道,下一刻人已在房內。
她翻出一套衣裳,朝他當頭丟去。「換下來。」
於寫意笨拙地由一堆衣物中鑽出頭來,不敢有第二句話,動作迅速地換下身上那套凍了一夜露水、濕氣甚重的衣衫,怕再慢一點會令她抓狂,穿得手忙腳亂。
「笨蛋!」她沒好氣地罵道,替他翻好領口、拉整外衫。「坐下。」
「哦。」正襟危坐。
她手中多了瓶藥膏,挖了些許在他額前推揉,出手極重,動作集惡劣、粗魯於一身,很有惡整人的嫌疑。
「哇!好痛、好痛──」果然,慘叫聲直穿雲霄。
「閉嘴!」這就是她丈夫嗎?沒出息得讓人想扁他。
被她這麼一瞪,於寫意咬著唇,淚眼汪汪,可憐兮兮地瞅著她,不敢再發出一丁點聲音。
隨君歡懶得看他那張博取同情的臉孔,逕自收起藥瓶。
「歡──」他遲疑地喊了聲。「妳──還怪我嗎?」
她動作一僵,抿緊了唇,別開臉不置一詞。
「我知道了。」他低低地道。
可是沒關係,只要他很努力地對她好,總有一天,她就不會怪他了。
悄悄地,他在心底這麼告訴自己,並下定決心,要永遠、永遠的和她在一起。
*****
有一種人,他們的心態是很奇怪的,明明自己並不想要,可是當別人得到時,又會心理不平衡地拚命找碴搞破壞。
好比說──姚香織便是一例。
當初,是她堅決不嫁於寫意的,要真嫁了個癡愚的丈夫,她還有什麼臉抬頭見人?不被笑死了。
何況,於寫意也不曉得幾時會好起來,萬一永遠都好不了,她豈非要伴著一個傻傻呆呆的丈夫過一輩子?她才不幹。
所以當於寫意提及娶妻之事時,她等於是吁了口氣,舉著雙手贊成,不遺餘力的積極促成這樁婚事,要不,她還真怕奶奶會堅持要她嫁呢!
她根本不管新娘是誰,反正,等到他好起來的那一天,她還是會想辦法要他休妻,然後改娶她的。
也許就因為看穿了這一層人性的自私與醜陋,才令隨君歡更覺悲辱。她算什麼呢?說白了不過是替死鬼,人家是嬌貴的千金大小姐,她呢?是好是壞,都沒有選擇的餘地,只能任人擺佈,有朝一日,於寫意找回了自己,她就只有下堂遭棄一途。
姚香織算盤是打得相當精,可當那個人是隨君歡時,又是另一回事了。
以前,這丫頭連替她大小姐提鞋的資格都不夠呢,如今,一個卑賤的丫鬟,居然也當起少奶奶來,與她平起平坐──噢,不,如今在輩分上,見了面她還得客客氣氣地喊聲:「大嫂!」
真是嘔死人了!
這口氣,教她怎嚥得下去?
也就因為這樣,姚香織明裡暗裡,總是不遺餘力地對她冷嘲熱諷,打心底蔑視。哼,一個粗鄙的丫頭,哪懂得什麼規矩禮教?
最氣人的是,她挑斤撿兩的刁難,於寫意卻是全心全意的維護,那股子寶貝勁兒,活似隨君歡是什麼易碎娃娃似的,說穿了,不過就是個身份卑微的下人罷了。
從日常作息到生活瑣事,隨君歡都一一忍了下來,不想與人計較,可姚香織卻愈來愈得寸進尺。
某日,她前去老太君院落請安,正巧姚香織也在。
「喲,嫂嫂好興致,今兒個吹的是什麼風,怎麼突然想到要來?」光聽那尖銳的聲音,就讓人覺得渾身不舒服。
說得像她目無尊長、多不孝似的,她可是每隔兩日,都會固定前來陪老太君聊天解悶,哪像她姚大小姐,才真的是「興致」一來,才會過來走走逛逛。
隨君歡懶得理她,逕自上前道:「奶奶,聽寫意說,您這些天兩腿又犯酸疼了是嗎?要不要請個大夫來瞧瞧。」
「唉,老毛病了。」老太君揮揮手,不以為意。
「現在才想到要關心,奶奶可不知已受了多少罪呢。」姚香織佯裝心疼,實則暗諷。
總比那個到現在連問都沒想到要問的人好。隨君歡連眼都沒抬。「奶奶要真不適,可別勉強,寫意會難過的。」
「得了、得了。你們有這份心就夠了。」她當然知道孫兒孝順。
見隨君歡完全不把她當一回事,姚香織暗怒在心底,惱恨地擠出一抹假笑。「我那寵妻如命的大哥怎沒跟在妳身邊呢?」
隨君歡總算看了她一眼。「我讓他別跟了。」
總不能說,她剛剛才狠狠警告過於寫意,要再成日跟前跟後的,她就剁了他做成肉包子吃掉吧?
「君歡,妳這兒坐,別淨站著,奶奶有話問妳。」老太君指了指身邊的位子。
「奶奶──」姚香織抗議。奶奶明知她討厭與隨君歡平起平坐。
「妳閉嘴!」老太君嚴厲地瞪去一眼。當初是她自己拒絕嫁寫意的,如今又有什麼資格嫉妒人家女主人的身份?
「是。」隨君歡恭敬地在一旁坐了下來。「奶奶想問什麼?」
「咱們都是女人,奶奶也就不拐彎抹角了。寫意現在,還是睡書房嗎?」
隨君歡心頭一震。
那傢伙告御狀了?就知道男人的話信不得。
新婚夜之後,隔晚他是進了房門,但她怨懟未消,恨不得與他保持三條街的距離,自是不可能和他同床而眠。
於寫意也很有自知之明,不讓她睡椅子,自己乖乖躺地板,把床讓給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