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夷嚇得臉色蒼白,連話都說不出來,從此視她為鬼魅,怕得要死,不敢再靠近她。
但是他知道,問愁並不壞,只是習慣了以殺戮去解決所有的事,除此之外,她不懂得怎麼表達情緒,她的心,其實比誰都茫然無助。
是以,他又怎忍心再去苛責她什麼?
為此,他苦惱傷神,簡直不知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你不要我濫傷無辜,好,我聽你的,只要你在我身邊,我就不傷人,但是只要你敢離開我,我保證大開殺戒,而這些枉死的人命,全都是因為你!」
這等於是變相的威脅了。
她知道他的仁慈之心,知道他不忍天下人受苦,既然他只在意這個,那她就利用到底,只要能得到他,她不在乎用什麼手段。
君楚泱斂眉沈思。「為什麼堅持要我?」
「你身上有我想要的東西。」那樣的乾淨,是她所沒有的,而她想要。
好半晌,他都只是沉默著,不發一語。
「君楚泱——」
「喝藥。」碗遞了出去。
她二話不說,三兩口解決掉。「然後呢?」她仰著臉,等待他的答覆。
「讓我想想,好嗎?」
「那你要想多久?」
「別一副迫不及待想逼婚的樣子,問愁。」他無奈道。
逼婚?不,她並不在意世俗規範,她要的只是將他留在身邊而已,其它怎樣都無所謂。
臘月天裡,大雪紛飛。
一道又一道的風雪由窗口灌入,寒冷得凍徹心扉。
跪在床前的女子,渾身幾乎僵冷,年輕秀致的臉龐卻仍是一片寒漠,找不到半分表情。
「問、問兒……」
「師父。」她淡應了聲,空寂的語調,像是沒有生命的活死人,令人難以想像,她也不過才十五歲而已!
「師父……時候到了……」床邊的女子喘息著,散亂的長髮下,半掩住憔悴的病顏,依稀仍可瞧出年輕時的模樣,不難想見她曾擁有過怎樣的天姿絕色。
但是……無用啊!再美、再艷,留不住心愛男人的目光,傾國傾城亦是枉然。
恨呀,她好恨!
為何天下男子盡為她癡狂,獨獨他,眼中就是沒有她?
強烈的不甘,化成椎心刺骨的恨意,恨他負了她,恨他移情另娶,恨他太多太多。
當撕心裂肺的恨與痛再也承載不住時,她轉而殺盡天下男子,以血來平衡恨意的煎熬。天下的男子都是一樣的,負情寡恩,只要殺盡這些負心漢,女人就不會再痛苦了。
「答、答應……師父……千萬……千萬不要相信男人……他們……全都無……無情無義……只會傷害你……」
「徒兒知道。」女孩面無表情地點頭。
「還……還有……男人……是這世上……最、最可恨的……東西……個個……該殺!我要你……要你發誓,有生之年……永遠別忘記……誅盡這些可恨的……男人……」視線模糊,窒痛的胸口已喘不過氣來,她瞪大了眼,頑強地含住最後一口氣,堅決要聽到徒兒的答覆。
「是。徒兒莫問愁,今日當著師父的面起誓,有生之年,絕不輕信任何男子,必完成師父遺願,誅盡世間無恥之徒,如違誓言,必遭心愛之人叛離誅殺,不得好死。」女孩不曾猶豫,發下最毒的誓言。
「那……那就好……師父……黃泉之下,都會看著你……要是……你違背對師父的……承諾,我…
…我將詛咒你……生……生不如死!」
「是。」女孩受下了師父的詛咒。
她淒厲地、得意地笑了,淒艷的血紅,不斷由口中湧出。
「君……無念……到……到死,我……都恨……恨……你……」帶著詭異的笑容,她滿意地離開了人世。
然而,那雙佈滿紅絲的迷詭眼神,卻深深烙進了女孩的心底。
「醒醒,問愁,你在作夢。」
不,不要,師父,問兒不是故意違背誓言的,君楚泱和那些男人不一樣,我是真的想要他——
「醒來,問愁!」
聲聲關懷的呼喚,穿過迷霧,試圖將她拉離陰晦往事的折磨。
君楚泱!
是他的聲音,他在喊她。
不怕了,只要有他,她就什麼都不怕了。
她緩慢地睜開了眼,有一瞬間,不知身在何處。
沒有暴風雪,沒有師父,也沒有詛咒,有的只是君楚泱寫滿憂心的眼神。
「你流了好多的汗。」君楚泱輕拭她滿臉的汗水。
她伸出手,想感受他的真實性。他輕輕握住,給予更安心的力量。
「作了什麼夢?你剛才一直在喊師父,你師父是誰?」
夢嗎?不,不是夢,那是真實發生過的,她是真的在師父臨死前,發下那樣的誓,答應師父一輩子都不去相信男人。
毒誓言猶在耳,師父說,她會在九泉底下看著她。
思及那雙詭厲如魅的眼瞳,問愁渾身一陣止不住的輕顫。
如果早知會遇上君楚泱,當初她就不會發那種誓了……她真的會不得好死嗎?
「有沒有聽過……雁無雙?」
「比翼斷翅,雁無成雙;若欲白頭,鴛鴦莫見。」君楚泱直覺念了出來。這是當年江湖盛傳的一句話,就是用來形容雁無雙的。
比翼斷翅,雁無成雙,這名激狂女子,曾一手拆散了太多纏綿愛侶,使世間平添多少鴛鴦失伴的悲劇,所以才會說,若想白頭到老,恩愛鴛鴦切莫見著她,否則也只有失伴泣嗚的命運了。
「燕門四絕中的雁無雙是你的師父?!」他不無訝異。
「嗯。」
「那——」他頓了會兒。「知道君無念嗎?」
「知道。」那是師父念了一輩子的名字,愛之入骨,也恨之欲絕。
就是這個男人,影響了師父的一生,連帶的也影響到她的,如果不是因為君無念,師父不會恨盡天下男人。
君楚泱歎了口氣。「那是家父。」
是命運的弔詭還是捉弄?她們師徒,竟分別遇上了這對父子。
莫問愁盯著他,說不出話來。
「上一代的恩怨,我並不清楚,也無意探究,那樣的糾葛太深,也太沉重了。你呢?想知道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