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和石磊結婚時,他們的確很快樂,儘管在大部分的時間裡他是個八面玲戲的工作狂,但他們的新婚生活一直很美滿,他很疼她,寵溺呵護得不露痕跡。
石磊向來不會說甜言蜜語,他是個靦腆的情人和沉默的丈夫,但他照顧她,給她最多的自由與空間,他沒有冷落過她。
「亞蔻。」夢夜輕輕拉她;或許他的心裡仍有過去,「但你會愛一個全然冷血的男人嗎?若他真的忘了死去的情人,那麼只表示他無情,不要和死去的人爭寵!」
她搖搖頭「我不知道!那是很可怕的陰影!」
「任何一個地方都有陰影。」夢夜堅定地拍她的手:「陰影無法克服,它就是存在那裡,你只能正視它,或把眼光移開當它不存在,在陰影和幸福之間你要選哪一樣?」
「真有那麼簡單?」
她聽出她聲音裡的渴望,不管自己相不相信,她都篤定地:「就是這麼簡單!」
她在清晨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家。丈夫正坐在客廳裡等她。她有些意外:「還沒睡?」
「在等你。」他粗嘎地「海兒說你沒去接她。」
「有與事耽誤了。」她來到丈夫的身邊。蹲在他輪椅的面前凝視丈夫因失眠而充滿血絲的眼「對不起!讓你相心了!」
「沒什地。」他撫著她的發,突然沙啞地開口「我們回日本去好嗎?」
「可是你的腿……」
「它很好。」
岫青搖搖頭:「海道太冷了,而且現在好不容易找到醫生可以治它了,等把腿治好再回去不行嗎?」
應辰愚垂下眼:「它是不會好的,我不想再留在這裡了。」
「為什麼?」
「你知道為什麼。」
「還擔心那件事?」她將頭棲在他的腿上「放心好了,那都已經過去了,不會有事的。」
他摸著她的發,心中仍充滿不安「我擔心會失去你……」他粗嘎地笑了笑:「我知道不會有事的,可是我無法不擔心……」
「呆子。」她感動地輕斥:「來吧!我送你上床,我們都已經很累了。」
「岫青?」
「嗯?」
他自輪椅上轉過頭來強迫自己的聲音平靜下來,「如果你再遇見他—一」
「我也不會再認得他了,我早已不是當年的我,而他也不是了。」她在心中輕歎一聲,溫柔地拍拍他的肩,「別再想了快把你的腿治好,我們就可以回日本了。」
他在迷濛中見到她;彷彿見她握著自己的手柔聲說著話。
她說了些什麼?
已記不清楚了,彷彿是些關於時間及不值得之類的話——她還平安地活著,平安地遺忘了他們的過去。
不!不可能!他聽見自己的心這樣大聲地反駁著!
若她真忘了那她為什麼還到那個地方去?
她一定沒忘!她一定是受了很大的壓力才不得不捨他而去!
她一定和他一樣,日日夜夜在心裡複習他們當年的一切一切!
「暮蘭!」他喊了出來,無限驚恐!猛然睜開眼睛——他的妻子辛亞蔻正坐在他的身邊以一雙悲哀的眼睛望著他:「亞蔻……」
「醫生說休息一天就可以回去了,有些輕微腦震盪……」她強忍著淚水黯啞地哽咽:「……我明天再來接你出院……然後……然後再找律師和你聯絡……」
石磊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亞蔻——」
「不必說了。」她深吸一口氣,勉強地笑著:「我明白了我會走的!」
「不是這樣的!」他焦急地拉她:「你先聽我說——」
「說什麼?」她甩開他的手哭喊道「說你的舊情人還活著?說你到海邊去找她,卻跌得頭破血流差點嚇死我?說你在昏迷的時候口口聲聲叫的都是邱幕蘭的名字,而我卻像個白癡一樣在為你擔心受怕?」
「亞蔻……」他悔恨自責地搖頭,卻不知該從何開口!怎麼會弄成這個樣子?
他不想傷害她,而傷害卻已造成——潛意識不會說謊,他無法為自己辯駁。「我恨你!」她哭吼,轉身奔出醫院病房。
「亞蔻——」他徒勞無功地起身大喊。
「這樣你開心了?」石水仙怒氣衝天地站在門口:「你滿意了?可以和舊情人從頭來過了?」
「媽!替我找亞蔻回來!」他哀求。
「你他媽的這麼大個人了,還要我這老媽子替你收爛攤子?」她忿怒地咆哮!「我早就警告過你了——」
「媽!」石中玉輕聲打斷母親的忿怒,指指已懊惱地抱住頭的哥哥「他已經夠難過了!」
「難過?那還不是他自找的!」石水仙怒視著兒子。好半晌才忿忿地:「讓她去也好,你們自己先冷靜一下,現在你這種情況,把她找回來情況也不見得會好到哪兒去!不過兒子,我警告你,你要再三心二意的到頭來吃苦受罪的不止你一個!你給老娘好好想清楚!中玉我們走!」她說完拉著女兒往外走,生怕自己會因為過度忿怒再打破他那個冥頑的腦袋!
石中玉猶豫了一下。朝著哥哥輕聲勸著:「大嫂有了孩子,你不要拿小孩子開玩笑,想想我們小時候是怎麼過的!那種生活你不會想你的孩子再過一次吧?」
石磊抬起眼來,妹妹的眼中有屬於過去的苦澀及委屈,他緩緩地垂眼「我知道。」
他不會讓他的孩子再受一次那種苦的——然後他猛然∼怔!
孩子——「媽,暮蘭有沒有生下孩子?」
第四章
夾縫中的孩子
他好努力地想成為一個大人
叼著煙抗議一切的不自由
他想在抗議的背後隱藏著的
是一個公然沒有壓力的
成人世界
車子、金錢、權勢、自由與戀愛
都在叼著煙的叛逆中
一一成型
那紅紅綠綠的花花世界朝他招手
他們都說少年仔安啦!走進這裡你就會成熟
那和善的笑容保證著成長
是可以速成的
後來他們的話都成真了
他的確傷痕纍纍地長大了。
他好努力地想再當一個孩子
那在夾縫之中模糊不清的童年
從來未曾有過它該有的真正的容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