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早有心理準備自己會面對一個悍婦、一個充滿譏諷與怨恨的女子,卻沒想到會得到這樣一個結局。
辛芷考慮了三秒鐘。"我希望你成全我們。"
"我打算成全你們,但是怎麼做?"
"說服董事長。"
美俐肯定地點頭。"好,我答應你,我一定盡力而為。"
辛芷不敢相信事情會這麼順利。
因為這麼的順利反而讓她覺得自己根本就是在作夢,只是那夢境太過真,以致回到辦公室的時候她整個人都還渾渾噩噩的。
"辛芷?"
她呆呆地抬起眼。
"辛芷?"方學剛的手在她的面前晃了晃。"嗨?"
"啊??"
"辛芷。"
這一喊,她終於醒了,方學剛蹙起兩道濃眉看著她——"你怎麼了?發什麼呆?"
"啊……我剛剛和掌珠見過面。"她輕輕地回答,思緒還停留在幾分鐘前的震撼裡。
"她表現得好……好奇怪……"
"你去見掌珠?"那兩道濃眉蹙得更緊了。他的臉色陰沉;聲音也不由得粗嘎起來。"你去見她做什麼?"
辛芷在他身邊已經那麼多年了,自然對他的喜怒哀樂十分瞭解,但現在她實在是太震驚了,以至於沒發現他的臉色不善,仍不太置信地喃道。"她居然那麼簡單就答應了……"
"答應?她到底答應了什麼了?"
"她答應……呃,替我們去說服你父親。"辛芷笑了起來。"她到底是怎麼了?居然那麼容易就答應了,我真不敢相信。"
"你要她去說服我父親?"方學剛壓低了聲音,也壓抑了滿肚子的怨氣。
辛芷這才發現他的不悅,她小心翼翼地抬起眼。"怎麼了?你不高興?"
"我……"他硬生生把即將衝出口的咒罵吞回肚子裡。他為什麼不高興?有什麼理由不高興?解鈴還需繫鈴人,這件事由掌珠自己來解決再適合不過——可是他就是不高興。
"學剛……"
"沒事。"他留不這麼一句話,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不可能沒事。
辛芷立刻跟著他的腳步走進總經理室,她看著他那僵硬的背影間。"到底怎麼回事?你為什麼不高興?"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先出去吧。"
辛芷一窒,悶著聲音追問:"有這麼嚴重?我只是去找她談一談,你就想一個人靜一靜?"
方學剛一句話也不說,這是他向來拒絕人的一貫姿態。
辛芷明知道再追問也沒有用,可是她就是忍不住。"方學剛……"
"請你出去。"
她大受傷害。咬著唇轉身出去,那種傷痛遠遠超乎她所能想像,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心,彷彿碎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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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喜歡他嗎?"
美俐楞了一下,臉居然紅了,連話都說得吞吐吐:"你……怎麼這樣問?"
方掌珠笑了起來。"這麼緊張做什麼?我只是隨口問問,像方學剛那種又臭又硬的脾氣,誰愛上他,誰倒霉。"
"其實他沒有你想的那麼糟糕啦。"她忍不住為他辯駁,想起當時在醫院時的情景……
方學剛一直在她身邊陪著她,或者說陪方掌珠。當時她還不明白兩人的關係,曾一度以為他們或許是情侶,之後知道他們是兄妹,既然是兄妹,方學剛的表現也就不顯得奇怪;但現在回想起來似乎又不是那麼一回事了。
美俐看著掌珠。"我覺得他們說的也不無道理,也許你哥哥真的喜歡她也說不定。"
"呵呵。"
"掌珠啊,我是說真的。"
"真的什麼?"方掌珠沒好氣地瞪著那張曾經屬於自己美麗臉孔。"就算他真的愛死我也沒有用,我太恨他們了。更何況現在的情況我很滿意,何必回頭去想那些令人討厭的事。"
"現在的情況不是絕對的啊,也許……"
"也許怎麼樣?你以為是童話故事裡的王子與乞丐嗎?"
王子與乞丐互換了身份,高興的時候可以換,不高興的時候便可以換回來,只要說明真相,王子依然是王子,很童話,很簡單,也很皆大歡喜,但是她們不同。
她們可以說出真相,但是誰會相信這麼荒謬的事情。即便能相信又誰能接受?
掌珠笑了笑。"我不知道你怎麼樣,但是我很高興事情變成這個樣子我真的一點也不想換回來。"
"你怎麼這麼說啊,"美俐懊惱地說道:"那是你的家人耶,你真的一點也不想念他們嗎?你對那個家真的一點也不留戀?"
"有什麼好留戀的?那個地方所帶給我的只有痛苦,能這樣離開,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方掌珠笑著回答,似乎沒有半點猶豫。
美俐無說可說了,她起身離開咖啡座。"我走了。"
"不送。"話,自然說得乾淨俐落,目送美俐離開的眼晴卻隱約有著懷疑。
她真的毫不留戀嗎?
那麼深的恨,如果不是由愛而來,那麼是從何而來。
她不知道。
也許真的有愛,但那恨已經太深,她根本無法想像如何重新去愛那間屋子裡的人。
事實上她也不願意去想像,現在的生活對她來說彷彿一個美麗的假期,在這樣的日子裡,她才不要去想像那麼深奧而且可能完全沒有答案的問題。
只是她也不由得疑:這假期是否真的會永遠持續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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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珠可以不想,但是她不能,當然她也可以完全把自己當成一個局外人,像個觀光客般的晃過這個人生,只是她做不到。不知道為什麼,反證她就是做不到。
因為做不到,只好汲汲營營、想盡辦法試圖改善眼前的環境。
也許一直到了現在,她才開始認同自己的新身份,她再也不是過去那個胖得有點離譜、生活單純得近乎單調的小胖妹。過去,聯考是她最大的生活目標,那原本困難的目標如今看來居然顯得樣容易而迷人。相較之下,現實生活,竟是那麼艱難。
美俐歎口氣,在路上慢慢地走著。早上周嫂對她最近老是不開車的行為提出質疑;她根本不會開車,只好回答說她說她患了開車恐懼症——呵,事上她連計程車也不搭,多浪費啊,公車又快又便宜,為什麼不搭公車呢?只是說這句話的時候周嫂的臉色變了又變,心裡鐵定認為她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