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艙內窒人的沉默持續著,摩尼坐在椅子上瞪著他數十年的好友菲利浦,他背對著他站在窗口凝視外面嘈雜的港口。
他一點都沒變,摩尼看著他的好友想著,他仍是那麼無懈可擊,十多年的歲月甚至不曾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跡,他仍是那樣俊朗、冷靜而睿智,在他的身上似乎只有極端的冷靜和自持,摩尼有時不免懷疑這個人到底有沒有脾氣可言,但他也知道任何有勇氣向菲利浦挑戰的人若不是瘋了,就是極端的自信,菲利浦是個可怕的敵人,他的劍術造詣深不可測,從年輕的時候到現在都是一樣。可是現在他有種衝動,想一拳打掉他臉上那種該死的平靜!
這一生摩尼只看過菲利浦動過兩次怒,一次是一個不知死活的貴族子弟把他當成有斷袖之癖的同類,多次挑釁不成,散播謠言說菲利浦是他的情人,菲利浦冷靜的向他挑戰,使他終身都無法再做那檔子事;另一次是當一群劫匪攻擊平克那雷家,擄走他的愛妻及愛子時,菲利浦大開殺戒,然後把雙生子之一交給他。如果不是那次,那麼菲利浦的法國妻子不會失蹤,沙奇也不會交給他扶養,而今天也不會發生這種事。
摩尼在心中歎了一口氣,當年菲利浦遊歷法國認識了薩克斯勒家族的么女蘿蘭,他耐心的等了她三年,等她一成年,他們便成親離開法國,為這件事,老薩克斯勒差點氣死,還多虧了女王在中間協調,老薩克斯勒才瞭解他的女婿而欣然同意,一時傳為美談,而如今……
「事情有了變化了。」菲利浦沒轉過身來,只是靜靜的說著。
「什麼樣的變化?」
「他們現在決定全力擊殺沙奇,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怎麼會這樣?」摩尼毫不掩飾自己心中的驚慌,跳起來大喊著!
菲利浦神色自定的說下去:「因為蘿蘭和另一個雙生子逃了!他們失去控制我的王牌,當然要全力捕殺沙奇,少了他,我對他們的威脅會少很多。」
「那你打算怎麼辦?」摩尼強自鎮定的說著。
「找到他。我不能讓我的孩子受到傷害。」
「你十六年前為什麼不這麼說?」愛琳哽咽的聲音出現在門口,她紅腫著眼走進船艙中,在菲利浦面前站定。「當年你為什麼不把他留在身邊,而讓他出海去活受罪?如果當年你留下他,今天根本不會發生這種事!」
菲利浦轉過身來,面對和自己神似的姐妹。「愛琳!你冷靜一點!」
「我怎麼冷靜?你要我怎麼冷靜?」愛琳哭著控訴:「像你一樣站在這裡討論沙奇的生死像討論天氣一樣嗎?我辦不到!我不像你這麼冷血!忍心把不滿一歲的小孩送到幾十個大男人的手中,任他在汪洋大海上不聞不問,這十六年來你見過他幾次?你算什麼父親?你知不知道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多少年來一次一次聽我們說抱歉,他的父親太忙無法見他,他還得強裝笑臉反過來安慰我們,怕我們傷心,晚上自己躲在棉被裡偷偷的哭!你管過沒有?當他的睡夢中還念著他只見過幾次面的父親時,你在哪裡?」她忿怒痛心地指責著,心碎得終於再也說不下去。
他面對愛琳的指責,心仿若刀割淌血!他何嘗不想見他的孩子?十多年來,他失去心愛的妻子和孩子,日日夜夜都飽受思念的折磨,可是見到沙奇天使般的容顏使他更加的難捨,他怕一見到那孩子會使自己脆弱而留下他在自己的身邊冒生命的危險,在見他與保護他的安全兩種選擇之下他又如何不痛心?現在妻子和長子下落不明,連沙奇都在生死邊緣掙扎不知流落何方,每每夜半醒來那種錐心刺骨的感覺幾乎要逼得他發瘋啊!
「現在不是責備菲利浦的時候,我們要趕緊找回沙奇要緊。」摩尼見到老友眼中一閃而逝的痛苦,他知道菲利浦不是冷血,不是無動於衷,而是無法說出心中的痛苦,這種折磨夠了!真的夠了!
愛琳哽咽的點點頭,其實她無意責備他,她當然明白菲利浦的痛苦,只是一切令人難以忍受,只要想到她天使般的寶貝還不知躺在何處奄奄一息,就足以使她喪失理智!
「我很抱歉!我只是……」
「我瞭解,別再說了!」菲利浦隱去臉上痛楚的痕跡。「我已派人去找漢斯·賽頓伯爵,他很快會回來,屆時他會幫助我們的。」
「宮廷第一劍士漢斯?」摩尼有些驚訝的問。
「你們見過的,我說的就是他。」
「很不錯的年輕人,很優秀。」
「他是個值得信賴的人。」菲利浦冷靜如昔的望著老友,眼中的訊息透露了一切。
「你確定嗎?」摩尼的言外之意菲利浦並沒有錯過!
「我確定!」
兩個老友在眼中讀到彼此的心思,一切都盡在不言中了。
第三章
沙奇清醒後,身體恢復的狀況相當好,他清醒的時間漸漸增加,這種進度令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他們終於保住了他們的天使。
漢斯仍每天陪伴沙奇,似乎沙奇已成了他生命的重心,他們每天天南地北的聊,漢斯很驚訝沙奇懂的如此之多,簡直是博學多聞,他甚至會說四種語言。
「在船上學的,我有一個法文老師,摩尼說我有一半法國血統,所以一定要學法文;西班牙文和蓋爾語是摩尼教的,他說西班牙文是海盜的語言,在海上生活的人一定要會;蓋爾說是蘇格蘭高地的語言,我們常去的。」
他對沙奇越來越好奇,從沙奇的言談中不難發現他具有貴族血統,但是究竟是哪一個家族?
「我也不知道,我只見過父親兩次,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只記得他很高!金髮,對我很好很好,摩尼也說父親是個貴族,但是其他的,他說我知道得越少越好。」沙奇有些感傷的說著,朝他微微苦笑,眼中流露的寂寞令他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