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小心點,這可不是美國!」
「知道了。」
戚大山夫婦目送他們的寶貝兒子,不由得相視而笑,彷彿回到當年躲在陽台後見他偷偷摸摸出門的情景一樣。
「小海長大了。」戚母有些感慨地:「都快比你高了。」
「他現在已經比俺還高了!」
她笑了起來:「可是在他的面前你可是死也不肯承認。」
「承認啥?」戚大山咕咕噥:「他都已經夠不把俺放在眼裡了,還承認個屁!那個臭小子!」
「那個臭小於是你兒子。」
「我又沒說不是。」
戚母微微一笑;兒子的性格可不是遺傳自他嗎?年紀都這麼大了,仍有著孩子般的性格。
「你看咱們兒子最近是不是怪怪的?」他突然問。
「怪?」
戚大山點點頭。「以前他搞什麼飛黨也讓咱們知道,可是現在什麼都不說,好幾次俺叫他,他也不理我,楞頭愣腦地,一個人不知道想些啥,俺在想,他一定有啥事瞞著咱們。」
戚母這才蹙起眉:「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俺有點不放心。」第一次,戚大山露出愁容。「小海太聰明,比咱們都要聰明,他要玩啥花樣,咱們也拿他沒法子;那孩子死心眼,要有事兒放在心裡,打死他他都不會說的!」
「小海不會做壞事的!」
「誰說他做壞事來著?」戚大山翻翻白跟:「俺是怕他做了太多的事兒!」
當他重新跨上那輛陪了他許多年的摩托車時,心裡想的既不是好車也不是壞事,而是多年前相遇的冷海兒。
當年他回國參加寶兒的婚禮,婚禮過後獨自一人到山上露營所遇見山中精靈。
那時二人的中文都不十分靈光,他們相約了三年後再見面,如今三年已經到了,他也回來了。
海兒還記不記得他?他想應該是記得的;海兒是到目前為止,唯一讓他心動掛念的女孩,該去找她了,可是他又不免心生猶豫。
三年前他認為,只要有緣一定能再相遇;現在他覺得三年前的自己很蠢,緣份並不是只有一種解釋?
他全副武裝地穿梭在大街小巷之中。台北的交通已經亂到令人歎為觀止的程度,有時想想,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回來?
這裡的人和他說同樣的語言,有著同樣的皮膚和髮色,卻沒有相同的文化與思想,許多到了國外的人不會再想回到這裡,而他們卻移民回來。
那麼擁擠的人潮,那麼污濁的空氣,使他有種呼吸困難的感覺!他開始想念海洋以及曠野了;於是他調轉車頭,往有海的地方直奔而去!淡海大概是離台北區最近的海洋了。
他將車子停在離海最近的岩石上,跳下車,深呼吸一口海水的味道。
天氣很冷,壓迫的雲層和呼嘯的海洋在冷空氣之中尤其顯得磅礡!小海坐在岩石上,將皮衣的衣領豎高,靜靜地看著海水。
曾經有個熱愛潛水的朋友告訴他,在海底深處有個和平友善的世界。說得那麼神奇,使他也成為海洋的一份子,而今他的心,卻無法自海得到平靜——
他想起海兒。
記得她有雙烏亮的星眸,在黑夜中會綻出銀色的光芒;她那麼天真的問他:你會不會救我?你是誰?
她甚至還與他孩子氣地勾勾手指頭,約定他們將來的相見。
孩子們的三年似乎很短暫;這三年中,他完成了他的課盤,從少年步入青年。國外的孩子總是比較早熟。他的未來,已經在眼前了。
過去總有許多理想,而每過一年,理想和夢想,都會減少一些,因為看到更多的現實——
他淡淡地微笑。對許多人而言,現實代表不快樂,代表殘忍與痛苦;但在他看來,現實只是縮減了些虛幻不實際的空間,減少了些不會有結果的死路,他喜歡現實對他的幫助。
他長大了嗎?或許,每個人的成長都要付出代價,不論是否是個天才,他自然也不例外,但——
他的眼,並沒有因此變得混濁。
他依然保持了原有的清澈和快樂。
他知道他是個幸運的人,而海兒必然也是。
海兒。
「你不跟我一起上去嗎?寶兒說莉姨也來了。」
應辰離微笑著搖搖頭:「你自己上去,小叔叔祝你幸運!」
「我一向是幸運的!」海兒老氣橫秋地:「不過你可就不怎麼幸運了!為什麼不上去呢?這是很難得的機會,而且有很正當的理由,你是陪我來考試的啊!」
「小笨蛋,追女人不需要正當理由,也不需要機會。」他笑著揉揉她的發:「所以你放心,如果我和莉薇亞若要有任何結果,那絕不會靠機會和理由的!」海兒恍然大地:「哦!是靠『愛情』!」
應辰離無可奈何地:「你真是不可救藥的浪漫!」.「不浪漫怎麼當舞者?」海兒笑著打開車門,正好看到莉薇亞自大廳中走了出來。她轉過頭神秘兮兮地:「哈!小叔叔,你的,愛情』來了!可要好好把握哦!」,應辰離透過車窗見到她:依然雍容華貴!即使穿著大毛衣和牛仔褲,她仍與眾不同地清麗冷艷!他不由得心動——
「莉姨!」海兒叫著她,奔到她的面前。
他深吸一口氣,忍住打開車門的衝動。
他必須放棄她!所有客觀與主觀的條件都這樣告訴他。他必須放棄她!他不能衝動,不能克制不了自己——
海兒同她揮手,回頭朝他眨眨眼,然後快快樂樂走進戰場,而他和她的視線交纏在一起三秒鐘。
什麼時候才能自對方的眼中贊到對的心呢?
她有沒有想念過他?
她是不是和他一樣,正為了這段還沒開始的戀情感到痛苦難當?
他不知道,因為自她的眼中,他什麼也看不出來;而他對她的苦苦思念,卻明白地擺在自己的眼裡——他落於下風她微一點頭,算是招呼過他,然後朝反方向走開。
他難道要坐在這裡等她走開?難道要坐視她一次一次自他的生命中走開?或者——永遠走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