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同意也好,不同意也好,反正您只愛媽媽一個,又何必管我的死活?我受夠了,我再也不要過這種被人忽視的日子!
「爸!我處處討好您,想盡辦法讓您開心,讓您過得舒適,可是您連正眼也不肯看我一眼!如果不愛我,當然為什麼要生我?養我?媽媽死後,您把我當仇人一樣看待,我為什麼要過這種生活?為什麼?」
二十年的壓抑憤怒全在這一刻爆發出來,她握緊拳頭,將心裡所有的苦痛全部發洩出來。
這二十年來她不但沒有母親,她也沒有父親,他甚至不曾參加過她的畢業典禮,沒帶她出去玩過一次。在絕大多數的日子裡父女二人連最基本的對話都沒有。
她永遠爭取第一名,填志願填他喜歡的,選學校選他喜歡的,甚至連穿衣服都穿他喜歡的顏色,可是他卻吝於給她任何一句的讚美。
二十多年了!這種如隱形人般的生活她過了二十多年,她再也過不下去了!
「泰生——」荊遠達低喃。
荊泰生早已泣不成聲了,她伏在群智的身上難過得抬不起頭來。
方世城滿腔的怒火,他拉著群智和泰生:「不要說了!我們走!」
遠達眼睜睜的看著他們離去,阿竹站在門口怨懟卻又同情的瞅著他:「我也一直想說啦!你對荊小姐實在是太不好了啦,人家要是有像她這麼孝順的女兒哪,早就燒香拜佛感謝老天了啦,只有你喔還那麼討厭她。」
他沒有答話,多年來在心底結成一層層暗無天日的冰牆被泰生的淚水一點一點的融化了。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他的女兒也是會哭會掉淚的。他習慣她無微不至的照顧已經太久了,沒有想過她是因為愛他,因為天性純良的孝順。
啊,他把一切都視為太理所當然了!
這二十多年來,他是如何殘酷的對待他唯一的女兒!而如今她終於自他的生命中走出去了,她終於遺棄他這個無用冷血的老父了……
再一次,悔恨的淚水自荊遠達的眼中流出,可是這次他為的是他擁有二十多年卻不曾好好疼惜的女兒,為的是他再一次失去他生命中的珍寶。
「現在荊小姐都快要跟人家訂婚了啦,你還讓她那麼難過,我哦!從來沒看過像你這樣的爸爸啦……」
不了!
這次他不會再枯坐二十年任他的女兒一輩子恨他!
過去的二十年多年他欠她,現在他要用他的殘生去愛他唯一的愛女!
他拼了命也要讓她幸福!
※ ※ ※
訂婚宴如期舉行,所不同的是在會場上他們見到了另外一對:韓拓與何安琪。
就在他們不遠處的另一邊,何安琪穿著喜氣洋洋的小禮服,像花蝴蝶一樣快樂得意的穿梭在她的賓客之間。
韓拓的臉色頹廢而且不修邊幅,他看起來像大醉三天才硬被拖進禮堂似的,和他一身凌亂的西裝一樣慘不忍睹。他的父母比他好不到哪裡去,一臉的肅穆,彷彿他們參加的是喪禮而不是訂婚宴。
泰生原本雪白的臉色,在看到他們之後轉為鐵青,她憔翠得不成人樣,那一身原本很合身的禮服掛在她的身上,使她更顯得楚楚可憐,反而是群智顯得意氣風發,在他的身邊,泰生像個剛從街頭撿回來的小可憐。
這是個很奇怪的訂婚宴,由於禮堂只有一個,所以雙方代表人同時上台宣佈他們訂婚的消息。
而泰生和韓拓在宣佈他們訂婚的同時看的都不是他們的未婚夫或未婚妻。他們四目交接,在對方眼裡看到太多的苦澀與淒涼!
套上訂婚戒,一切的儀式就算完成,當群智拿出他精挑細選的小訂婚鑽戒套進泰生的手指上時,她微微的顫抖一下,他的手穩穩的握住她的。
韓拓隨便的拿了個戒指便往何安琪手上一套。
這樣快速的行動,在泰生的眼中卻像是慢動作似的,她手上的戒指閃閃發光,而何安琪的手上也套上了一個戒指,二隻手放在一起,卻是迥然不同的意義。
她看著韓拓痛楚的臉,群智快樂得發亮的臉……
一聲哽咽發自她的口中,然後她便往地面栽去!
四周驚愕的叫聲交織成一片魔網,在她最後的印象中,她發覺在她倒向地面之前,動作最快的卻是何安琪的未婚夫。
她倒進韓拓的懷抱裡。
※ ※ ※
這是什麼樣的一場鬧劇?
為什麼會變成今天這種局面呢?只是因為她一時的心軟讓出了一份合約嗎?或是因為她愛上了不該愛的人?
她只不過是渴望一副安全的肩膀罷了,這麼難嗎?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嗎?
是上天待她太不公平?或是她的要求太多了?
她曾經發誓不當那尾人魚的,那為什麼看見他將戒指套進她的手裡,她會那樣難以忍受呢?是不是她已經長出魚尾巴了而她自己不知道?
那她現在是不是快要化成泡沫了?她真的寧可化為泡沫啊!不必思想,再也不必痛苦了!
「泰生?」
她睜開眼睛,身邊圍了一群人。牆壁是白色的,味道聞起來像醫院,她爸爸看握著她的手。
多麼怪異的夢境。
群智低下頭來,憐惜的看著她:「你這陣子太累了,醫生說你嚴重貧血,疲勞過度,要在醫院住幾天才行。」
「泰生,爸爸對不起你——你——」荊遠達困難又擔憂的看著他臉色和床單一樣白的女兒。
「爸?」她沙啞的開口,聲音充滿了不可置信:「您在說什麼?」
「我——」
「泰生剛醒,別跟她說那麼多,讓她好好休息吧,」華香梅拍拍荊遠達微微顫抖的背:「我們出去吧!」
「不要!我要在這裡陪我女兒。」他倔強又脆弱的反抗。
「爸,您回去休息吧!出來太久對您身體不好。」她虛弱得快睜不開眼睛了。
「泰生——」他的老眼中飽含淚水,他的女兒在這種情況下竟還是掛念著他這殘破的身體!
上天啊!我這二十年來到底對她做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