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智。」她連忙喚道:「你先別走,我們——我們慢慢商量。」
方群智的眼中閃著信任的訊號:「你?你不會騙我吧?說不定我把計劃告訴你,你會出賣我,去向韓拓說。」
「不會的!我不會這樣的,你可以信任我。」她連忙拉住他。
他猶豫一下方重新坐了下來:「你千萬不能騙我——否則我就開除你!」
何安琪安撫地朝他微笑:「不會的,我絕不會像荊泰生那樣對你。」
群智黯然的盯著酒杯,彷彿心中正在天人交戰,半晌過後,他的眼神轉為憎恨,安琪欣喜的看著,終於相信自己多年來的犧牲有了代價。
※ ※ ※
華香梅走進韓奇風獨居的小公寓,裡面凌亂得慘不忍睹,她不禁皺了皺眉頭,她的丈夫雖然不是什麼酷愛清潔的人,可是他也從來都不是一個如此髒亂的人。
她的心裡頓時閃過千百個念頭,他生病了?喝醉了?或者是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身體了?
她頓時有些驚慌:「奇風?你在嗎?奇風?」她走進公寓的房間裡,打開門,只看到一大團棉被堆在床上——還會動!
難道他真的生病了?
她走向前輕輕拉著被子:「奇風?你怎麼了?不舒服嗎?怎麼躲在被子裡?」
棉被裡的韓奇風拉著棉被,執意不肯出去:「我得了天花,你別理我。」
「鬼話!」
從他鬱悶的聲音中,她知道了一項令她快樂的事實:她的丈夫正在生她的氣,而且吃醋,這種感覺許多年以來都不曾有過。
她覺得快樂,卻又同時覺得是又好氣又好笑!
嫁給他的時候,他是個貌不驚人卻又出奇幽默的醫生,她並不特別愛他,只是當時隻身來台的她身無分文,又無一技之長,結婚是她唯一的選擇。
所以當時韓奇風是她在不得已中最好的選擇,婚後她繼續上大學,而他也過著他懸壺濟世的生涯。
那樣平淡的生活過了好多年之後,她才知道,其實她的丈夫是個很害羞的男人,他表達感情的方式是惡作劇,像個小男孩一樣渴望引起別人的注意。
於是她開始扮演嚴肅而不苟言笑的律師妻子,在他太過火的時候擔任制止者的角色,沒想到這一扮便是四十年。
他們之間從來就沒有轟轟烈烈、驚天動地的戀愛,只有多年來細細培養出不變的夫妻之愛。隊的溫柔體貼全藏在他那惡作劇的笑容底下,只有她才看得到他綿長的愛。
她是愛他的,這麼多年以來,她雖然不說,卻也以為他會瞭解她的心意,現在才明白其實他並不知道,否則不會為了她的一句氣話而獨自住在外面乏人照料。
「奇風,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氣。」她索性坐在床畔:「你一直懷疑我和遠達之間有什麼吧?你一直以為他是我的老情人,可是你從來沒問過我,老是一個人瞎猜!」
棉被下的韓奇風蠕動一下,似乎表示他正在聽,而且正在找一個更方便聽的角落。
香梅輕歎口氣:「我們做夫妻四十年了,我怎麼會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只是你一直不問,我也不好開口,今天我說都說了,索性把過去的事全都告訴你。當年我和遠達學長認識,他大三,我才大一,在學校裡他是有名的才子,人長得好看,學問又好,而我只是個新生,人笨又不會說話,誰也法律顧問稱們會在一起。後來戰亂,我父母花盡積蓄買了一張船票叫我走,當時我年輕,自以為可以為愛情而死,便把船票給一個也準備走的學妹,我知道紅玉一直很傾慕遠達,所以便要她好好照顧他。
「我父母知道這件事氣得快瘋了,把我痛打一頓,送到軍隊裡,跟著他們一起撤退到台灣來,後來的事你全都知道了。」
華香梅站起來,走到了窗戶邊,聲音悠遠:「嫁給你是我福氣,你一直以為我在懷念過去,其實誰沒有過去呢?我們都老夫老妻了,總不好再學年輕孩子說什麼愛不愛吧?」
韓奇風整個頭探到外面來,聽得癡了,好一會兒才傻傻的開口:「當年你嫁給我是因為你沒法子生活,現在你又見到當年的情人——」
「什麼當年的情人?!」她笑罵。
他瑟縮一下,訥訥地說:「本來就是啊!不然該怎麼說?」
華香梅瞪著他:「我說了每個人都有過去的,難道你會沒有嗎?當年我只不過是十七、八歲的小女娃兒,現在我都快六十了,難道還學人家偷人?」
韓奇風沉默,她的話正說到他最害怕的事情上去了:「我一直沒敢問,像因為我怕你的選擇——」他坦承,然後鼓起勇氣面對她:「我也知道你一直不喜歡我這脾氣,可是改也改不了,如果——如果——」
「如果怎麼辦?」
「如果你想——想和他在一起,我——我會——會——」他聲音越來越小,突然像消了氣的皮球似的坐在床上:「我大概會成全你吧!」
「這麼大方?」她微笑。
他苦著臉:「要不然怎麼辦?難道還打你一頓?你照顧我們父子倆三十多年,我總不能讓你板著你過一輩子!」
華香梅失笑:「你以為我板著臉是因為討厭和你一起生活?」
他喪氣地點點頭。
「你這個木頭人!」她忍不住笑了起來:「我板著臉是因為你們父子倆一個比一個皮,我要不板著臉還有誰制得住你們?」
韓奇風迷惑的眨眨眼:「你的意思是——」
華香梅朝他搖搖頭:「怎麼一遇上感情的事你就變成木頭了?我懶得跟你說!」
她又好氣又好笑的走出房間。
「喂!老婆!」他跳下床來:「等一等!你說清楚嘛——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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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方群智的承諾,何安琪果然失去了蹤影,韓拓樂得輕鬆,全心全意放在泰生的身上,努力要使她回心轉意,而他的這一仗卻打得苦不堪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