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體效果還不錯。」若星低聲對江辛說著。她們的臉上都掛著商業性的笑容,「你看起來很糟,已經有三個人問過我同樣的問題了,她們想知道你是不是病了?」
「是嗎?」江辛舉起酒杯朝遠處的客人遙敬。「我知道我很糟,不過不知道已經糟到這個程度了。」
「要不要告訴我理由?剛剛爾峰打過幾通電話來找你。他說如果你再不接他的電話,他就要不請自來了!」
「他下輩子來找我,我可能會見他。」江辛的臉在笑,可是口吻卻是咬牙切齒的憤恨。
「這麼嚴重?」若星好奇地望著她。「我不知道你們之間會有這種不共戴天之仇。什麼時候發生的?」
江辛沒回答:她根本不打算回答,拿著她的酒杯往一對剛進門的夫婦走去,慇勤地笑著,「好久不見了!吳先生、吳太太。」
若星思索地望著她的背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江辛和關爾峰都是長袖善舞的人,沒有理由會結下這種冤仇呀!尤其是江辛,她總覺得江辛其實是很喜歡關爾峰的,只是一直不說而已——會是什麼事?
「黎小姐。」負責公關的小姐焦急地來到她的身邊。「孟先生不肯下來。」
若星一愣。「怎麼會?他剛剛才答應我要下來的!」
「不知道啊!我去請他的時候,他看起來很生氣……」
「我去看看。」
她才正要走,公關小姐卻又拉住她,「關先生來了,他看起來也很生氣……」
「這些人是怎麼回事?」若星訝異地看著關爾峰,他看起來的確很生氣。
「你去找江總經理招呼關先生,就說是我說的。」
「好。」
若星掛著微笑,匆匆忙忙地上樓,心卻惦記著樓下的江辛和關爾峰。真要命!怎麼會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孟齊!孟齊!是我,若星!開門。」
門打開,孟齊一臉憔悴地站在那裡;他看起來很慘,而且很焦躁。
若星被他的樣子嚇了一大跳;她才離開不到半個鐘頭,原本風度翩翩的他卻變成這個樣子。「你怎麼了?怎麼弄成這個樣子!」她連忙拉著他到燈光下審視著,「怎麼搞的?剛剛不是還好好的?」
孟齊煩躁地抓著頭。「我不知道,想到要下去面對那些人,我就好煩!」
「可是今天你是主角啊!」若星安撫地替他拉拉已經起皺的西裝。「如果你不下去,是很不禮貌的。」
「我管不了那麼多了!這個地方讓我窒息,我要離開這裡!」孟齊暴躁地說著,用力將領帶扯開。
「孟齊!」若星這才察覺事態嚴重。他和她之前在萬能所看到那個能言善道、風度迷人的孟齊完全不一樣!
現在的孟齊只是個怯場的孩子。
「我們離開這裡好不好?」孟齊希冀地握著她的手。「我們不要再理這些事了!找個安靜的地方,只有我們兩個人好不好?」
「孟齊——」
他不安地扯著西裝。「我真的不想下去面對他們那些人!從以前就是這樣的,我真的很討厭看到他們那些人的嘴臉!」
「他們喜歡你,要不然他們不會花錢來看你的畫展;如果你不出現,他們會恨失望的。」
「我又不是動物!」他咆哮。「他們要看畫就讓他們去看啊!為什麼一定要我去展覽?」
「你剛剛答應我的都忘了嗎?」若星努力保持耐心安撫著他,心裡卻有股悲哀漸漸成形。
孟齊是不能沒有曼莎菲的!沒有曼莎菲在他的身邊,他就覺得恐慌、不安和害怕,她不是任何人能代替的!
「我知道我答應過你……下一次!」孟齊勉強的笑著,「下一次我一定不食言好不好?」
若星沈默地坐了下來。她知道有些畫家不喜歡面對人群,有許多的藝術工作者都有這種問題,可是她沒想過孟齊居然也是其中之一。
或許是第一次見到他時的印象大深刻,所以她根本沒想到會遇上這種情況,如今所有的客人都在樓下等著見他,而他卻無法面對他們——
「若星……」他的眼裡竟有一絲懇求。
「是因為曼莎菲不在這裡,所以你才無法下去面對人群的是不是?」
「不是這樣的!」孟齊猛然搖頭,「即使莎菲在這裡,我也一樣不願意勉強我自己去做我不願意做的事!」
「但是你答應過我……」
「我知道我答應過什麼!如果我能,我當然願意去做!問題是我不能!」
「為什麼?上次在萬能的酒會上你就做得很好,為什麼這次不可以?」
「那是因為——」孟齊暴躁地揮著手,卻回答不出來:「因為——」
「因為有曼莎菲在場是不是?」
「我說過不是那個理由!一
若星深吸一口氣,平靜一下自己的情緒。「好,你不願意下去我也不勉強你,現在所有的客人都在樓下,我去跟他們說你不舒服所以無法出席,你就留在這裡等結束之後再離開。」
「我不要留在這裡!」孟齊叫了起來。「你聽不懂我說的話嗎?我覺得我快要窒息了!我現在就要離開這裡!」
「孟齊,不要無理取鬧。」
「無理取鬧?」他不可思議地瞪著她,「你是這樣覺得的嗎?我不願意留在這個該死的地方就是無理取鬧?」
「我已經答應你可以不必去見你不願意見的人了!現在所有的人都在下面,如果你走了,我要如何向他們交代?」
「你只擔心要如何向他們交代嗎?那我的感受呢?我的感受難道不比下面那群凡夫俗子重要?」
若星愣愣地看著他。「天!你真是不可理喻!」
孟齊焦躁地揮著手。「不管你心裡是怎麼想的,我現在就要離開這裡!現在!」
「你一定要這樣?」
「我——」
若星無言地起身走到門口,將門打開。「請便。」
「若星……」孟齊彷彿突然清醒似的,欲言又止地看著她。
若星疲憊地歎口氣。「隨便你吧!你要走就走。」她說著已先走了出去,那股悲哀漸漸成形、漸漸擴大——終於變成一大片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