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幾個人知道她和棋分手。在報社的同事們只疑惑她為什麼一下子沉默下來,申請外調到那種沒人肯去的戰地?
而少數知道的幾個密友則責怪她自暴自棄,為了一段失敗的感情而全盤否定了自己生存的價值!
她只是一笑置之,並不辯駁,就像往常一樣,不多做解釋,反正是沒人會理解的。
她不輕視為情自殺的人,若非身在其中,是不能體會箇中滋味的!
她之所以沒死不過是因為懦弱。
他們總拿她當無敵鐵金剛看待。
江維德最冷靜、最堅強悍然,決不是那種小鳥依人,惹人憐愛的小女人。
這是外界給江維德三個字的定義。戴著這樣的帽子二十多年,即使想變也只是惹人笑話!
人終究是孤獨的,心裡的苦楚永遠只有自己知道,自己承受。
她不怨誰,當然更不恨棋;分手是她的決定,即使棋有心留她,她也不會回頭。
儘管她是如此地想念他,思念得心都糾結起來,恨不得一死了之省得受這種折磨!
坐在床沿,淚水忍不住汩汩地落了下來--棋是好溫暖好溫暖的!
那麼多的回憶,那麼多的夜晚枕在他的懷裡安恬地睡去,怎麼忘得了?
自欺欺人罷了!
真忘得了,真能瀟灑也就沒有愛情了!
她是真的愛棋,幾乎什麼都不要、都可以捨棄地愛著他!弄得近乎眾叛親離亦在所不惜。
可是他們的感情觀沒有交點。
就這樣扼殺了她生平第一份愛情。
與棋在一起大風大浪半年,死過一次又一次,她終於灰心,終於再也沒有多餘的東西可以燃燒--除了痛楚!
密友阿俐是個瀟灑得不能再瀟灑的女子,遇到這種事也只有搖頭歎息,並不多說什麼,帶了兩瓶酒過來,將她灌個爛醉,任她抱著她痛哭失聲。
也只有憑藉著酒力,她才能放膽在別人的面前痛哭。
翌日醒來頭痛欲裂,她沒有請假,蒼白得像被十輛卡車輾過,直奔老總辦公室申請到中東採訪。
阿俐知道之後狠狠痛罵她一頓,幾乎要與她絕交,見她無動於衷只好說罷了!罷了!反正留在這裡也是死路一條,不如到外面去送死,省得看了親者痛仇者快。
她從沒想過她是去送死的,只不過留在熟悉的地方,活著是一件十分艱苦的事!任何地方、任何時間都有棋的影子,連在夢裡都不放過她!
夜裡只要想起他溫暖的懷抱便會痛不可遏!
她向來不擅虐待自己,這樣的生活每過一天她便更離瘋狂近一些,她受不了!
還不到一個月,所流的淚水比一輩子加起來都多!
她從來不是金剛不壞之身,再這樣下去她鐵定會死於非命,還不如換個環境,而中東是她唯一所能想到的最佳之地。
總比把自己流放西伯利亞來得好!
她是去定了!
行李大半都已收拾好,只等飛機票一到手便直奔戰場。只不過她的理由和他們所想的不一樣。
她不想拿普立茲獎,也不是自暴自棄去送死。
她去那裡是為了讓自己能活下去。
不管他們相不相信,她之所以會到那裡去,為的只不過是求生存而已。
時間:六月份地點:中東某小國悶熱的天氣--那是一種悶得似乎連空氣都停止流動似的悶!令人汗流夾背,汗水不斷自額角滴落到眼裡,連眼睛都紅了,卻是無處可逃!
漫天的塵沙,飛揚在空氣中。衣服上、帽子上,彷彿連呼吸都是沙子,剛開始,你得不斷將口中的沙石吐出來,可是久而久之當舌頭也乾燥得和沙石沒兩樣時,這種過程也大可以免了。
吵雜的人聲。和都市那種吵是不同的,那充斥在耳中的喧嘩有種不安和惶恐,每個人都不知道明天會如何,也許下一顆子彈穿透的將不是別人的屍身體,而是自己倒霉的心臟;在這種情況下,某種嗜血狂歡的味道,淡淡的飄揚在每個人的鼻尖。
遠處的槍聲,有些像家中播放的槍戰片,大可不必理會,久了也就習慣了。這實在沒什麼,至少他們都很清楚每把槍的射程,打到市場來可能是明天、後天或下午、晚上的事,總之不會是現在。
只要不是現在就不必理會那麼多。
然後便是酒吧。
在這種地方,酒吧是不可或缺的地方,每天都有無數士兵醉醺醺地被強壯的酒保丟出大門,夜裡又抱著可怕的頭痛走進門。
這幾乎已是個變相的精神治療所,不什麼精神大夫都有用,更何況戰地的醫師全忙著救死人、救活人,沒時間救精神病。
這也是消息流通最快、情報最齊全的地方。只要你小費給得夠多,酒保看你夠順眼,你甚至可以得到許多匪夷所思的小道消息。
包括下一個到這裡送死的記者是男是女,能活多久。
「意思是我將和兩個黑頭髮的芭比娃娃一起工作」他以窒人的冷靜低聲說道:「他們居然要我當兩個女人--兩個不知死活女人的保姆?」
「唔。」酒保大胖幾乎是同情地交給他一杯雙份的威士忌:「有你在也許她們能活得久一點。」
「想都別想!下一班飛機是幾點?」
「你就那麼肯定不會墜機?」一個冷靜的聲音在門口問道。
他重重地、厭惡地、不耐煩地詛咒一聲:「該死!」
她們的出現吸引了全酒吧,包括酒吧外十公尺內所有男人的視線。
這並不表示江維德和席小森是對天仙美女,這只表示那裡有多缺乏女人--女人已列為珍貴物資的一種。
「你是林捷?沙漠旅館的人告訴我們,你在這裡。你沒來接機。」最後一句是有力的指控。
他轉過頭來瞪視著她們:「如果期望紳士風度,最好搭下一班飛機滾回文明社會去。」
「恭喜。我們將和這支標準男性沙文主義的豬一起工作!」小森喃喃地以中文說道。
林捷冷笑地瞪著那張甜美的娃娃臉:「恭喜,你今年幾歲?十五?還是十六?台灣的女權意識已高漲到這種程度了嗎?那麼這兩隻不知死活的小兔子!」他以清晰的中文回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