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著,自己反而先笑了起來。
「其實我又何必跟他要你?你本來就是我的……」
燕丫頭什麼反應也沒有,楚沛低下頭,看到少女正出神地撫摸著這十年來她一直帶在身上的草環。
那草環又破又舊,不過是用枯草跟麻繩揉成的破草環罷了,他替她帶回來多少金銀珠寶,她連看都不願意看一眼,卻獨獨對這草環情有獨鍾。
楚沛猛地扯下那草環,呼地便往山下扔。
「我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
「啊!」少女驚呼一聲,整個人跳起來往山下撲。
「燕丫頭!」楚沛沒想到她會這麼做,伸出手想拉她,卻一個撲空,只能看著她整個人猛往山底下滾下去。
「燕丫頭!燕丫頭!」楚沛瘋了似的往山腳下跑,只是那山坡實在太陡,連他自己都好幾次險些跌滾下去。
燕丫頭直從山上往山下滾,身上被小灌木刺穿了?無數多的小洞,但她什麼也不想,只是抱著頭不停往下落。突然碰地一聲,她撞上了尖銳的石頭,痛得她幾乎昏過去,但下墜的速度卻減慢了,她小心翼翼地抓著地上短短的草,一眼便瞧見心愛的草環就在自己正前方不遠處。她落下淚來,不是因為痛楚,而是失而復得的快樂。
她緊緊握住草環,那彷彿是她的生命!淚水無聲落下。
楚沛看傻了眼,他覺得自己永遠不能瞭解那草環對她為什麼會這麼重要。
燕丫頭從來不說話,但他記得很清楚,他們認識的那一天她不但會說話,而且會哭、會打人,是個活蹦亂跳的小丫頭;現在,整個銅牛山寨的人都說燕丫頭是個傻丫頭,看著她姣美卻少有表情的臉……楚沛的心像被那草環緊緊扭住。
燕丫頭並不傻,他很確定這一點。燕丫頭只是把自己封閉在一個沒有人能進入的地方,也許不管他待她如何的好、不管他如何深愛著她,她都不會醒過來。
這事實簡直教楚沛心痛得想殺人!但他也知道,自己永遠放不開燕丫頭,不管她到底躲在什麼地方,不管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對她的感情,他都無法放棄,只要能這樣天天看著她,就算永遠都只能這樣看著,他也心滿意足。
而燕丫頭並不知道楚沛心裡的想法,對她來說那並不重要。握著草環,她想起了戰野……
她知道戰野沒有死,她知道。
戰野就在世上的某一個地方,總有一天戰野會來救她、帶她離開這裡,帶她回到過去幸福的日子——這是支持她活下去的惟一力量,若沒有這希望,她只是一具行屍走肉。
* * *
「快跑啊你!他媽的!你是個死人哪?跑得那麼慢怎麼當捕頭?」
「快跑啊!在你左手邊哪!」
校場上人聲鼎沸,幾乎整個京城的人都來了。看著場中央滿地追著兔子跑的人,他們不停地大喊大叫,有的人笑得東倒西歪,有的人義憤填膺,恨不得自己也下場去追追那該死的兔子。
這是第一次京城舉辦衙役招考大會,原本衙役這工作是沒什麼人肯做的,但因為衙役的人數實在太少了,京城衙門竟然開出了每個月有二十兩俸銀的優厚條件來招攬人才。二十兩俸銀呢,過去一個小小衙役一個月連五兩銀子也拿不到。
消息一傳出去,短短不到五天的時間,想來當衙役的人數竟然高達好幾百人。生活實在太苦了,一個月二十兩銀子的誘惑力也實在太大,以致各地的商家文人、販夫走卒全都來了衙門想當衙役;在水準參差不齊的狀況下,京城衙門決定舉行一次招考,誰能通過考試就可以正式成為衙役,這京城校場也因為這樣而有了今天這場盛會。
「小心!小心……」
「哎唷!那可是堵石牆啊!」
「嘿!這一撞可真不輕哪,瞧,教人給抬下去了,真是丟人現眼哪!」
「安靜!你們以為這是菜市場啊?」負責秩序的差衙們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周圍的群眾。
「神氣什麼?這也太沒道理了吧,考個衙役罷了,還得抓兔子,又不是招考獵戶!」
「就是說嘛!哪個賊跑得像兔子那麼快啊?哼!分明是不想付那二十兩的俸銀才想出來的鬼點子!」
「不許吵!」
「下一個,第七十八號!」
校場旁的群眾吵吵嚷嚷的,但主考台上的京城捕頭們卻完全無動於衷,只是冷冷地看著下一個進場來的考生。
他們已經在這裡坐了一整天了,來應考的人不是胖得離了譜,就是老得不像話!連那樣的人也想當衙役?有些人連刀子怎麼拿都不曉得呢。
「戰捕頭,我看也不用考了,乾脆我們直接到各鏢局去找人吧。」老捕頭黃烈厭煩地說道:「這些人沒一個成的,都是些亂七八糟的傢伙,看得我眼睛都酸了也找不到半個像樣的。」
其它捕頭也頗有同感。這些年天下大亂,年輕力壯的早已被征為兵夫,死的死、傷的傷,而手腳還完整的不是逃了,就是成為京城衛士,剩下來的全是些老弱婦孺,這京城裡哪裡還找得到像樣的男人?今天這場比試根本就是白費力氣。
「不用考?」被稱為戰捕頭的男人冷冷地開口:「那你們告訴我,我們要怎麼樣才能踩平銅牛山?」
「找軍隊去啊,銅牛山那些馬賊兵強馬壯的,光憑京城衙門怎麼能夠弭平他們?軍隊也得出點力才行啊。」
「哼!你們說得倒是容易,軍隊肯理我們嗎?上次找京城精衛隊,結果怎麼樣也不用我說了吧?」
捕頭們悶著頭,老臉上浮起了屈辱。精衛隊的隊長那譏諷的聲音還在耳邊迴響著哪!「馬賊馬賊,那就是個賊!抓賊是捕頭的工作,我們精衛隊負責的是京城安全此等重責大任,那能隨你們去抓幾個小賊?我說捕頭們,要是連那種小賊你們也擺不平,我看你們這京城衙門也該關門大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