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她不太感興趣地應著:「我並不意外。」
「真的?」
「每個青少年都會有的想法!更年期嘛!」她沒看見他眼裡瞬時熄滅的光芒,更沒看到那佈滿黯然的臉,她只是轉向樂雙。「克航想請你去聽音樂會,七點半的票。」
樂雙看了票一眼:「我不想去。」
「為什麼?他是很誠心的。」
「我也是很誠心的。」
克琦坐在她的身旁,打算好好勸她一番;沒想到葉子比她先開口:「你得去。」
這下輪到樂雙問:「為什麼?」
葉子走到門口,有些悲傷地回頭朝她微笑。「因為那是你的命運,想要有些人性就去吧!」
結果樂雙真的聽了他的話去聽音樂會,雖然表現得不甚熱衷,可是至少她真的去了。
她不知要如何反應這件事,只好當做什麼都沒有似的躲在房裡安靜地批改學生的作業,心裡卻無法平復地翻攪起來。
樂雙出門前十分不解地問她:「為什麼你對葉子總是那樣冷淡?」
她沒有回答,因為實在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為什麼她會對他那樣冷淡?彷彿和他多說一句話便會威脅到她什麼似的,這是不是一種保護色?
每次和葉子說話,她總是不安,總是無法控制心頭那蠢動的不安,拚命想憶起什麼,偏偏又那樣遙遠,那樣令她難受——彷彿失去了什麼似的!
她到底怎麼了?從他出現,她便不停地問著自己這句話,卻永遠沒有答案!
「克琦,我可不可以和你說話?」
她悚然一驚,連忙低頭倦裝正十分專注批改作業。「說什麼?我正在工作。」
葉子沉默了一下,再開口時聲音裡有種受傷的難受。「我只是想和你說說話……」
而她最不想做的事便是和他說話。
很想狠下心不理他,可是那雙銀眸卻浮現在她的眼前;他只是想和她說說話,如此卑微的要求——
克琦歎口氣,上前打開門:「進來吧!」
葉子走了進去,在她床畔的椅子上坐了下來。「你就這麼討厭我?」
「我並不討厭你啊!我只是——」她拚命想該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卻找不到好形容詞只好坦白回答:「我只是很怕你。」
「怕我?為什麼?」
「我如果知道就好了,你是個奇怪的小孩。」她歎口氣,在書桌前坐下。「不知道為什麼,你一直給我一種很奇怪的感覺,我很怕和你說話。」
「那是因為你封閉了你自己的心!」
「看吧!」克琦聳聳肩。「你又來了!你就不能像正常人一樣好好說話嗎?為什麼總要說些很奇怪的話來嚇人?你知道現代人最怕什麼?最怕探討自己的內心!」
葉子有些愕然。「你怕探討自己的內心?那你怎麼會活得快樂?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
「我並不覺得我活得不快樂!我要的東西不需要從內心裡找,因為那都很浮面;一份安定的工作,一個和樂的家庭,我很平凡,想太多對我沒有好處。」
「那『愛』呢?」
「我要的愛也很平凡——」
「世界上怎麼可能有平凡的愛情?」他不可思議地搖頭。「每個人都是最特別的,只有發生在別人身上的愛情才可能索然無味,你自己的,不可能。」
她幾乎要開始對他生氣了!「你是風花雪月的浪漫小說看得太多了嗎?我很平凡,我將來的丈夫也很平凡,我們會生出一堆平凡的小孩。」她特別強調「平凡」這兩個字。
葉子好玩地看著她。「會自承平凡的人可不多,你實在很奇怪,就是因為這樣才特別,特別就是——」
「不要和我玩文字遊戲。」
「我是認真的。」
她歎息。「我也很認真。」望著他,明白了自己的心情。
他們是不同的,葉子太耀眼,和她的平凡成為強烈的對比,那光芒之強,足以將她燒燬。
她不要他在她的生活之中,因為——因為那會使生命頓時鮮麗起來,而她早已習慣了自己的灰與白。
習慣有時會變得和空氣一樣,是生活的必需品,變成一種牢籠;外面的鮮麗即使很迷人,卻也很危險,而她是選擇了沒有色彩的安全——
能一輩子當個愚婦是幸福的。
「那就沒有愛了。」
「什麼?」她像是被當場逮到作賊似的臉紅了起來!
葉子無奈地望著她。「安全,卻沒有色彩,愛是很豐富的。」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平凡人也不平凡人的愛情的——」
「你把『平凡』講得像是一種異類!」
「是嗎?世界上有百分之九十的人口都是平凡的,而我正是那百分之九十之中的一分子,另外的百分之十才是異類,特別優秀或特別怪異。」
「優秀就代表不平凡?怪異就代表不平凡?奇怪的定義,我以為真正懂得愛和珍惜的人才是不平凡。」
「你還太天真,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不同的定義你並不瞭解。」
葉子愣愣地望著她。「可是我為什麼要瞭解?我又不想當聖人,我這一生最重要的便是付出愛和得到愛,其它的東西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所以你是異類。」她揮揮手表示話題已經結束。「談這種問題不會有結論的。」
「怎麼能不談?」他有些著急地叫了起來:「我愛的是你啊!怎麼能不談?」
樂雙併不是個十分美麗的女子,卻很容易被人看見。在一群人當中,她也許不是最搶眼的,但要找到她卻很簡單,她有種吸引人我看兩眼的魅力。
她很習慣自己的特別,但並不引以為傲,反而有些厭惡;那些投來的目光彷彿都在告訴她:你和我們不一樣!
而那種不一樣並不含有讚美或批評,只是——不一樣;就像人種之間的差別,沒有理由可言。
「你看起來並不開心,是音樂不好聽嗎?」岑克航在中場休息時忍不住問道。
她淡淡一笑。「對我來說都一樣,沒什麼特別開心或特別不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