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香芸十年前那聲「劊子手」使她陷入痛苦自責的深淵永不得超生!
「那都過去了!」
「我知道……」她沙啞地哽咽:「可是……忘不掉……」
「那不是任何人的錯,如果事情再重來一次,我的選擇一樣不會改變。你是最無辜的,不要再折磨你自己!」
「你看到小羽難道沒有感覺?」
他略略鬆開她:「起初有。」他坦然地直視她的眼:「那很不好受,每天都會夢見小雨那雙哀怨的眼;後來我發覺小羽和她完全不同,但卻一樣地善良,我反而很慶幸我可以看到現在的小羽,見到她就好像看到過去的小雨仍快樂地活著,但完全沒有負擔,我不愛她——如果這是你擔心的。」
「當初你愛小雨。」
他點頭承認:「是!她曾是我的夢,我一直想要忘記卻忘不掉的夢;但人類比妖精幸運的一點是:隨著歲月的流逝,夢想會改變,而且大部分是沒有遺憾的改變。」
秦亞含淚凝視他,情緒略為平復,嘴唇仍有些顫抖。
他輕撫她的唇瓣,目光十分溫柔:「我的夢換了。」
「為什麼?」她迷濛地問。
「不知道,只知道換了,換成你。不要問我愛你哪一點,不是為某一點才愛你的,只是就是你了。」
她嗚咽地擁住他,靠在他的身上……
這遲來許多年的愛啊!
真的要問原因,只怕誰也不知道。
再也無關理智或現實,只是愛。
永遠不怕太遲的,是不是?
只怕失去,只怕不曾愛過,只怕不能再愛……
他輕柔地拍著她的背,漸漸明白自己真正所求的,漸漸明白其實一直等著的——「我愛你」。
淡淡地,她點點頭,不再翻攪。
謝謝你,飛雨!
彷彿見到那團紫芒,在遠處柔柔微笑。
***
她站在窗口,靜靜地凝視不遠處那彷彿螢火蟲似的兩盞小小溫暖的光芒。
平靜的笑容在她的臉上浮起,眼睛是那麼地柔和。
「在想什麼?」
「想小雨。」
杜揚道走到她的身邊,和她一起望著那小小的光焰:「想她做什麼?」
「想她現在還好嗎?知不知道我們這樣思念著她?知不知道她仍在我們心裡活著?」她歎息似的接下去:「她是我唯一的女兒。」
他瞭解地點點頭,輕摟她的腰將她拉近自己,十分自然:「也是我的,雖然我並未和她相處很久,但一直在心裡將她視為我的女兒,那從未擁有過的女兒。」
何香芸靠在他的肩上,淚水浮現:「一直捨不得……都那麼多年過去了!」
「或許她也捨不得你,那是沒辦法的事。」他停頓一下:「你真的不介意杜辛和秦亞在一起?或許我們該讓他們搬出去住比較好。」
「沒關係的,家裡地方這麼大,多點人熱鬧些。」她有些感慨:「我這一生每次失去一樣對我重要的東西或人,就會另外得到一些。上蒼很厚愛我,我不該心存怨恨,失去小雨,換來你和杜辛,夠了!」
「真的那樣想?」
她凝視遠方:「是小雨教會我這些的,我想她從來沒有遺憾過什麼。不管得到或失去,她總有她自己的另一番解釋;我只希望杜辛和秦亞能和我們一樣平靜而快樂地過下去,你知道已逝去的人,其地位是無法被取代的!」
「沒有人想取代小雨。」他搖搖頭:「杜辛和我談過,這次和秦亞在一起是他真正想要的,他們都已是成人了,自己都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他們已有自己築夢的能力,我相信杜辛。」
「那就好。」
他們就這樣沉默地相互依偎著。
這些年來一直都是這樣的,無需太多的言語,彼此便能心領神會。
一個交換的眼神,一個小小的動作便能表達自己心中的意思。
他們都已不年輕了,走在歲月的末端而能擁有彼此,是他們最大的幸福。
夢或理想在此時其實都已不重要,因為他們擁有彼此。
很奇怪,有時連他們也不瞭解,年輕時急急追尋而無法如願的,卻在老年之後驀然降臨,連自己都猝不及防時便跌入幸福之中。
或許是累積了一定的智慧和努力之後,那扇門便會在不知不覺中打開吧!
過去的情節如何都已是一場回憶,一幕曾擔任過主角的舞台劇,而今燈光已滅,他們功成身退。
有些遺憾無法彌補,當人年少時一直不明白這一點,怎麼會知道竟有無法彌補的東西呢?應是年少總輕狂吧!那時路途太長太遠,所以總以為會有扭轉情勢的一天。
他們現在都明白了。
算不算太遲?
或許算吧!但並未因此而絕望,那些遺憾也是過去的情節了。
「不知道小飛和小樓現在怎麼樣了?我還沒見過小樓呢!上次見到她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何香芸想著想著笑了起來:「你看人的命運多奇怪,彼此都認識了一輩子,兜了個好大的圈子,結果仍是和最初的人在一起!」
「怎麼?不好嗎?」
她滿足地笑了笑:「不是不好,而是如果能早些找到幸福,人生不是更美滿了嗎?」
他吻吻她的發:「說不定早些在一起,幸福就溜走了。人的確很奇怪,宿緣吧!強求不得的。」
呵!宿緣。
越來越平和的同時,也越來越玄奇禪機了。
不過她瞭解的,或許有一天所有的人都能瞭解。
快樂而滿足地瞭解。
第十章
她在門裡,他在門外。
所有的音樂聲和說話聲全然消失,宇宙在彼此的眼中停滯。十年漫長的光陰與歲月、思念、煎熬緩緩流去……
她凝視他,那十年到哪裡去了?他沒有改變,眼裡仍閃動金芒,彷彿一輪小太陽。他高了、壯了,已是個氣宇軒昂的男子,但那神情和昔日一模一樣,未曾改變。
他凝視她,當年那個愛哭愛笑的小女孩已不復見,但那直摯深情的眼,仍令人心動憐惜。對她,他早已不陌生;在每個偷偷靜望她的夜裡,她的影像早已在他的腦海中烙下印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