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當然知道與其跟拉薩路正面衝突,還不如從他身邊的人開始會容易得多,而那個倒楣鬼自然是流光。如果流光受了傷,最感到痛苦的當然是拉薩路。但是拉薩路若受到傷害,心痛的除了流光之外還會有誰?當然還會有伊羅。
以沙飛爾的聰明,他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但是他卻還是不肯放手,反而一而再、再而三的出招,由此可見沙飛爾的任性。我很懷疑凱洛琳屋子裡的那場火也是沙飛爾的傑作之一,只是就算真的證明了也不能改變什麼。拉薩路對沙飛爾的容忍很令人不能理解,但是事情就是這個樣子,我根本沒有立場說任何話;在這場絢麗的情節中我只是一個書寫者而已。
從和伊羅的談話中我瞭解到許多我過去所不曾瞭解的東西,他所說的很多話都讓我深思良久。
例如前面所說的話,更例如伊羅為他的愛情所作的註解。
他說:你必是先愛上一個人才去在乎對方是男人還是女人。就像是異性戀者一樣,你必先愛上對方才去在乎他的年齡、貧富。如果你先愛上一個男人、一個女人、一個有錢人或是一個恩人,那麼愛的本質已經走樣而淪為次等條件說,那樣的愛已經不是純真的感情。
伊羅愛拉薩路,不是因為拉薩路的形象、權勢或拉薩路的法力,伊羅眼中的愛沒有任何條件,也沒有任何的需求。我深深記得伊羅臉上那一抹苦澀的笑容。他說他並不想得到什麼,也不希望拉薩路知道這件事!他對他的感情很滿足--你相信嗎?我不信。
如果伊羅真的對拉薩路沒有任何需求,那為什麼他對流光會特別冷淡?他當然希望拉薩路能回應他的愛,在這方面異神與人類沒有什麼不同。但是我答應了伊羅,在我離開城堡之前絕不會把這件事告訴拉薩路,這是我的承諾。
雖然我不是很能理解伊羅所說的話,但是我知道伊羅所說的話都是真心的,也許有一天我也會瞭解吧,誰知道呢?
慶典漸漸接近了,城堡裡的客人越來越多,都是些絕美的人物。我覺得自己好像走進了一場比美大會的夢境之中。以薩建議我可以一一與他們談話,把他們的故事記錄下來。就算他不這麼建議,我也是要這麼做的,只是我心裡不免要想--這是以愛之名吧?
這些人帶著自己最心愛的對象來到這裡,將他們改變成自己想要的樣子--這不是以愛之名嗎?
愛之罪
城堡外下著漫天大雪,呼嘯的風雪漫天覆地地遮蓋了外面的一切。城堡裡卻有溫暖的火光,衣香鬢影、笑聲不斷。
書寫者和以薩靠在城堡大廳的窗口,一人一杯香醇的葡萄酒;大廳裡正開著聚會,優雅的鋼琴聲流瀉在空氣之中,一堆人歡樂地重聚,談笑聲將堡外的暴風雪完全隔絕遺忘。
來到城堡的客人越來越多,大約三十個新的客人來到這裡!再加上那些不知從什麼地方冒出來的侍者,淒清的拉薩路城堡突然熱鬧起來。
大廳的正中央坐著凱洛琳,拉薩路就坐在她的身邊和伊羅下著西洋棋。凱洛琳緊緊握住拉薩路的手,那雙美麗的眼睛視而不見地望著前方--她不動,也不笑,看上去真像個沒有生命的洋娃娃。
流光一個人獨自站在角落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現在的場面對她來說一定很難受,但是她拒絕與任何人談話,只是悶悶地呆立著,孤獨的身影教人心生不忍。
其他人有些正在閒談著百年不見、彼此間所發生的事,有些正優雅地跳著舞,有些則懶洋洋地喝著酒。瑪姬和艾可依照慣例正在另一個角落裡親熱--瑪姬躺在艾可的懷裡笑得十分動人。
書寫者倚在窗邊,無言地注視流光很久,知道自己什麼也不能做之後轉向以薩,百般無聊地開口問道:「以薩,你為什麼沒帶你的愛人來?」
「我的愛人?」以薩笑了起來。「真可惜,我的愛人太老了,我想她可能受不了這個地方的天氣。」
「真的?」
「當然是真的。」
書寫者狐疑地看著他。「你的愛人很老?有多老?」
以薩想了想,手指頭扳來扳去算了許久才回答:「我想大概八十歲左右吧。」
「八十歲?!」他震驚地瞪大了雙眼,怎麼也不能相信以薩會是個愛上八十歲老太太的男子。「你愛上八十歲的老婆婆?!」
「嘿,她又不是一生出來就八十歲。」以薩好笑地瞪他。「她十五歲的時候就和我在一起了。」
「十五歲--」這次換書寫者扳手指頭算了。「嘩!六十五年?你們在一起六十五年了?!真的假的?!」
「當然是真的啊,而且往後的上八十五年也會繼續在一起。」以薩笑得甜蜜蜜的。
「她是個人類?」
「是啊。」
書寫者很不解地看著他。「那你為什麼不帶她來這裡?人類會死啊!人類的壽命有限,如果來這裡,那她……」
「她就會永遠青春美麗?」以薩失笑。「我和他們的想法不一樣。我認為人類應該依循本身的步伐往下走。我愛的人雖然會老、會丑,但是她永遠是我所愛的人。不管她變成男人、女人或是變成一隻蟲子也無所謂。她死了我可以等待,等待地再次出現在這個世界上;如果她上了天堂,我會很高興,我會尋找下一段真愛而不會有遺憾。如果她下了地獄,我會等她服刑期滿再次重生。」
沒想到以薩的想法如此豁達,書寫者不由得崇拜地看著他。
「嘩!你真是個偉人!那你怎麼對週遭的人類解釋你們的關係?像你這樣的男人和一個八十歲的老大大在一起會很奇怪吧?」他說著,對自己的表象觀感到一絲羞恥。「我的意思是說--」
「我對他們介紹她是我媽媽。」以薩大笑著回答,同時朝他眨眨眼睛。「騙過很多人唷。她自己也覺得好玩,每次友人來訪她都特別高興,因為我一下子變成她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