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是誰?他怎麼會在這裡?」
「他們是侯爵的敵人,侯爵把他的同伴都給殺了,我不忍心……」
「你把這樣的人帶回來?你怎麼可以把這樣的人帶回來家裡?如果被侯爵知道了,那——」
「他不會知道的!我回來的時候非常小心,不會有人發現我和他躲在這裡的。媽媽,他還是一個孩子,難道你忍心他就這樣死去?想想看他的媽媽會有多傷心!」她焦急地安慰母親:「你放心吧,我真的很小心,不會有事的。」
莉莉的母親深吸一口氣,她緊張地走向少年,然後蹲下來檢視他的傷口。少年身上的傷非常奇怪,似乎是被某種野獸狠狠撕裂的傷痕遍佈他全身上下。她蹙起眉:「他這些傷是怎麼來的?城堡裡有狗嗎?」
無涯靠近少年,她當然知道那些傷痕是怎麼來的——那是轉換失敗的妖魔所咬的。傷口其實並不十分嚴重,但是卻失血過多。
「是……」她不自在地扯謊:「是城堡裡的狼犬,侯爵養了許多凶狠的狼犬。」
「好吧,我去拿傷藥,幫他敷好藥之後,你盡快送他走。」她顯然不相信女兒的謊言,因為城堡裡從來都沒有狗,至少她從沒聽過狗叫的聲音。但是那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要少年離開她的家!
「媽媽!」她不敢相信這是母親會說的話。她的母親多麼仁慈、多麼熱情,她怎麼會對一個受了重傷的少年如此冷血?「現在送他走?他會死的!」
「我們負擔不起照顧他。」她轉身逕自走上樓梯。
「可是侯爵已經給了我們那麼多的食物——」
她沒有回頭。「不是食物的問題。如果侯爵知道你將他帶回來,他會把東西全部拿回去,到時候不只他要死,你的弟弟妹妹也要死,這是你所要的嗎?」
她錯愕地注視著母親的背影,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是媽媽?她的媽媽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自私?如此見死不救?
她的母親離去之後很快回來,她的動作如此迅速,令她不由得黯然——難道連母親也變了?才不過多久的時間,為什麼母親會變得如此……如此冷漠?
「好了。」莉莉的母親將少年的傷口裹好,再拿出一件大衣披在他身上。「送他走吧!」
「媽媽!求求你!在這樣的夜裡你要我送他去哪裡?更何況他傷勢那麼重,現在送他走,他真的會死!請您再讓他多留兩個晚上好嗎?兩個晚上之後我一定會送他走的!」
「兩個晚上?」她那麼驚訝,根本完全沒有考慮到那種可能性。「那怎麼可以?萬一——」
「我會負責的!帶他離開城堡的是我,如果真的發生什麼事,負責的也會是我!侯爵絕不會索回他所給你的東西,畢竟那是用我去換來的。」
「你責怪我?」
無涯愣了一下!隨即意識到自己的口氣,她愧疚得幾乎死去。「不,不是的,媽媽!我——」
「你要怪就怪你父親死得太早!要怪就怪你不該生在這個地方!要怪就怪你不是個男孩子!要不然你這個年紀早已經可以出去打獵,可以養活我們一家人……」她難受地哭了起來:「你以為我願意嗎?我當然不願意,但是你怎麼忍心看著自己的弟弟妹妹凍死餓死?」
「媽媽,我沒有怪你的意思!我知道你是不得已的,我真的——」
「你當然怪我,我知道。但是那又怎麼樣?我是一個母親,不只是你的母親,也是其他孩子的母親,我有責任養活他們。你已經長大了,但是弟弟妹妹都還小,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在我懷裡死去!」她的母親突然挺直了背脊,她咬著牙,看著自己的女兒:「不但他要走,你也要走!我給你兩個晚上,之後你送他離開,然後回到城堡裡去。」
她驚愕地看著母親。她不會是說真的!當她好不容易逃離那個地方、好不容易回來之後,她怎麼還能要她回去?怎麼還能要她離開?
莉莉的母親轉個身再度爬上階梯,她深吸一口氣好讓自己更加堅強。
「別怪媽媽,媽媽不能冒險!侯爵一定會到這裡來找你的,如果你不回去,那就等著看我和你的弟弟妹妹悲慘地死去吧!」
*** *** ***
他不會那麼容易心軟的!他也不需要魔族的女人救他!他寧可死!寧可死,也不會屈服在魔族女人的誘惑之下!只是……只是當他注視著那雙眼睛,那雙那麼絕望的眼睛,他彷彿看到了自己……
少年喘息著半睜著眼睛,中年女人來來去去,不時與少女有些對話,每次她們對話之後,少女便更憔悴一些;中年女子像是磁鐵,少女身上的活力一點一滴被她吸走,到最後終於只剩下絕望。
少女緩緩地轉頭看著他,那雙清澈的眼裡透露著無助與無奈,好半晌她才緩緩開口:「你醒了?我叫莉莉——呵……」突然她想起什麼似的慘慘一笑:「不,我不叫莉莉,我應該叫無涯。你呢?」
父親說過,魔族與人溝通時使用一種奇異的語言,可以讓人類瞭解他們的意思;眼前的少女顯然是個初生的魔族,因為她所說的話他並不明白,只是看她的表情,他知道她正在介紹她自己,而他忿忿地別開眼,拒絕與她對談。
「你討厭我……」她澀澀慘笑,聲音破碎不堪:「當然,我是魔鬼,誰都應該討厭我、害怕我……」也許有一天她也會變得與那些失去理智的妖魔沒有兩樣,等那一天到來的時候,她甚至無法殺了自己——多麼恐怖啊!
他閉上眼睛,不讓自己的不忍破壞了他的決心。她是魔鬼!正是她這樣的妖魔冷血地殺害了他的父兄!父親過去曾一再告誡他們,魔族擁有驚人的美貌,他們會用許多伎倆誘惑獵魔人——眼前的這一切不正與父親所說的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