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站在船頭。海風吹拂著她白金色的長髮,迎著陽光,她呼吸著鹹鹹的海風。
這船,將要航向旭日村;那個長久禁錮著她靈魂的地方。
那是世界的邊緣。
船上的乘客非常少,除了經商的人之外幾乎沒有人會想到那個地方去。這艘船的船長是個有著紅色大鬍子的矮胖男人,他說他叫阿哈。
名副其實的阿哈有張嘻嘻哈哈的臉,總是笑著的臉看起來十分可愛。他說話雖然粗魯,但是對女士們卻相當有禮貌;他也禁止他那些粗魯的手下靠近船上的女士。當他努力咬著舌頭說出「請」與「夫人」時,那怪腔怪調的模樣總要惹笑許多人。
阿哈對無涯特別有好感。無涯每天站在船頭看日出,阿哈也每天站在她的身後像個護衛似的守著她;阿哈注視著無涯的眼裡不時流露出一種親愛的眼神。
阿哈很喜歡無涯,可是卻對昊月天威沒什麼好臉色;也許阿哈討厭昊月天威對無涯說話時那種拘禁者的口氣,也許他特別討厭高大的男人,反正阿哈喜歡無涯,而討厭昊月天威。若換成平時也許無所謂,但是當他們必須在船上度過漫長的半個月時,阿哈船長的情緒就變得非常重要了。
昊月天威發現很快的,船上的水手一面倒地傾向無涯,而他變成公敵。他也不喜歡這種情況,而且他得很小心地看守無涯,要不然到最後他極可能得與整船的水手對抗,才能讓他們順利到達目的地——尤其在他暈船暈得那麼嚴重的時候,發生船變可不是一件有趣的事!
就像現在,他整個人頭重腳輕,明明眼睛裡面已經冒著奇形怪狀的星星,而他卻還是必須死命地抓住船舷,好讓自己站在這該死的甲板上!因為無涯要看日出,她還特別喜歡在日出的時候看船乘風破浪的樣子;阿哈船長樂於從命,於是每天的這個時候他都要生不如死一次。
只是這次他真的忍不住了!這天早上的風浪特別大,船急速前進所產生的晃動讓他的胃瘋狂地翻攪起來……
他再也站立不住地趴在船舷邊吐了起來!
船頭的無涯立刻聽到聲音,她很快轉身來到他身邊扶住他。「怎麼樣?你沒事吧?」
昊月天威覺得自己可能把五臟六腑全吐給大海了!他喘息地靠在船舷,驚恐地發現怎麼整個世界都在旋轉?「真該死……」
「會暈船就不應該到甲板上來。」無涯歎口氣,扶起他。「你應該乖乖地躺在床上。」
他真想掐死她!這都是她造成的,而她居然還敢對他說這種話!
「我哪裡也去不了。」無涯聳聳肩,注視他:「你也看到了,我們還在海上。」
「我會信你才怪……」他喘息著站直身體。好不容易直起腰,另一陣可怕的噁心立刻衝上他的腦門,他哇地一聲立刻又轉身大吐特吐。
「這是怎麼回事?這麼多天了還暈船?是不是男人?」
阿哈船長笑嘻嘻地走過來,他的臉在笑,可是說話的口氣可沒有半點笑意。這男人居然敢打攪他和無涯小姐看日出的好心情,應該讓他吐死在這裡才對!希望海神晃得更厲害一點,最好讓他吐得一病不起,免得老是看到他那張獄卒似的討厭嘴臉!
看著昊月天威轉成鐵青色的臉,無涯歎口氣。
「我扶他回船艙去休息吧,我們先告退了。」她說著,十分優雅地對阿哈船長斂裙;阿哈也回她一個僵硬的紳士禮,然後很沒好氣地瞪了昊月天威一眼。
「希望昊月先生能好受一點,因為我們快到冰海了,到時候船會晃動得更厲害。如果他還是不能適應,那還是別再上來會比較好一點。」
「謝謝您。」無涯微微一笑,扶著昊月天威離開甲板。
昊月天威虛弱地靠在她身上,他的頭已經暈得分不清楚東南西北,但是他依舊倔強得不肯呻吟。他咬著牙忍住翻攪的胃,冷冷地開口:「你倒是很如魚得水……魔女就是魔女,連船長也不肯放過!我真懷疑你會讓他把船開去什麼地方!」
推開船艙房間,無涯無言地扶著他在床畔坐下。「我去拿點水給你——」
昊月天威立刻拉住她的手臂!
「你什麼地方也不准去!」他咬牙切齒地瞪著她說道:「我就算死也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視線!」
她從一個監牢轉到另一個監牢,由狄奧圖坦獄卒的手裡轉上昊月天威獄卒的手裡。
她咬著牙,可是忍不住淚水。無言地,淚水落在昊月天威的手背上,他嚇了一跳!
無涯一直都表現得非常堅強,有時候他甚至以為她是沒有眼淚的,現在看到她脆弱的淚水,他惶惶然不知所措……
「你哭什麼?我又沒有打你!是我太粗魯嗎?」他粗聲粗氣地問。
「你用不著打我,你表現得比打我,還讓我難過。」無涯傷心地罵道:「我不是你的囚犯!如果我想走,早已經離開你,何必等到現在?你為什麼一定要表現得這麼像一個混蛋?」
昊月天威被她罵得一愣一愣的。他是個混蛋?一個魔女居然罵他是混蛋!他不知道自己應該生氣還是難過,所以他只能很扭曲地抿著唇瞪她。
無涯傷心的表情讓他不自覺地軟化,但很快的,他再度強硬起來,只是不免有些氣短,他沒好氣地嘟嚷:
「就算我表現得像個混蛋,就算我真的是個混蛋那又怎麼樣?很奇怪嗎?你是妖魔,而我是獵魔人,我們之間的關係就像水與火一樣,我對你並不特別糟糕。」
「不要口口聲聲罵我是妖魔!」
無涯哭得更傷心!她對自己的身份好不容易花了十二年才適應,她好不容易接受異神也有好壞之分,而她可以當好的那一種,可,現在他動不動便說她是「妖魔」好像她是一隻垃圾堆裡的蟑螂!
她承認昊月天威有恨她的理由,異神與獵魔人原本就是兩個不共戴天的族群,但是她就是沒辦法忍受他這樣對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