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幾輛全黑的豪華馬車駛進了村落中,馬車上皇室的徽章耀目地閃爍在村民議論紛紛的眼前。她站在路口好奇地注視著那些馬車,想像著馬車裡有些什麼樣的人?
他們說那是新的領主。其中一輛馬車掀開了全黑的布簾,一雙冷冽的眼神掃過全村的村民——那是新領主狄奧圖坦侯爵。
那雙眼睛最後落到了她的身上,她不由得感到呼吸困難;那種極度冷冽的感覺自腳底直竄上她的腦門……
前方母親的腳步突然停了,她沉浸於自己的思想之中,冷不防踉蹌地撞上去,抬頭一看,巨大的城堡已經在眼前。
彷彿早已預知她們的到來似的,城堡的門開著,裡面金黃色的燈光照耀在雪地上泛著耀眼的光芒。城堡的大門口站著沉默嚴肅的城堡總管亞伯罕。
「媽媽……」她慌慌張張地看著母親沒有表情的側臉。「媽媽?」
她的母親終於回過頭來,原本慈和的眼裡此刻蓄滿了淚水,她什麼話也沒有說,只是輕輕地拍拍她的手,然後默默地往城堡的方向走上前去。
風雪冰冷了她的眼,她感覺不到任何寒冷,她甚至木然得不知道要發抖。她只是像尊雕像一樣站在那裡,看著母親搖搖晃晃地走到城堡前,佝僂的身子在風雪中搖搖欲墜地走到亞伯罕面前。
母親的背影看起來是那麼渺小,而亞伯罕一身黑衣的形象卻又那麼清晰;在這沒有顏色的世界裡,亞伯罕的黑衣遮掩了母親灰暗的形象。
她看到母親從亞伯罕手中接過一個籃子,她看到母親千恩萬謝地向亞伯罕點頭鞠躬,然後她看到母親再度搖搖晃晃地往回走。
母親提過籃子,蹣跚地轉身走了幾步,走到她的面前時母親停了下來,張開口似乎嘮說什麼;躊躇半晌,終於還是什麼都沒有說。母親褪下一直帶在手上的銅戒,默默地牽起她的手,將黯淡的黃銅戒指戴在她的手上。
母親抬起頭,兩行淚水在風雪中凝成冰;母親咬著唇,悲慘無助地碰碰她沒有溫度的臉。
母親的手好冷……
她開口想喊她,可是聲音也在風雪中凝成冰塊;她想擁抱她,可是她的身體不聽使喚。
母親終於咬咬牙,狠心地轉過身往無垠的雪地中奔去。
媽媽……她錯愕地在心裡狂喊。媽媽!別丟下我啊!媽媽……
風雪繼續呼嘯,她喘息地看著母親的背影愈來愈遠、血液緩緩凝結,淚水終於嘩地落了下來!媽媽……
她舉步,努力想往來時的方向走去,雪已經掩蓋到了她的膝蓋。她無能為力地陷在雪地中,全世界都凝成冰、結成凍;母親的背影消失在風雪之中,從此兩個世界再也不能交會。
夜,更暗了。那是一種無法驅走的黑暗,濃稠得像是一張帶著邪惡魔力的大網,緊緊地網住她,教她不能叫喊、不能呼吸!
她緊緊地握住自己的手,那只晦暗的銅戒是她僅有的熱量!
「走吧。」
她猛然抬頭,亞伯罕那雙深灰色的眸子冷冷地注視著她;他黑色的靴子踏在雪地上,竟然沒有留下痕跡。
「主人正在等你。」
黑色的城堡矗立在極端的黑夜之中。她恐懼地看著那城堡,恐懼地發現自己真的只剩下一個人了,直到現在她才終於確切地知道,母親已經離她而去。
她親愛的媽媽、弟弟和妹妹都已經離開她的生命——她終於真正的孤獨了。
*** *** ***
狄奧圖坦與奇蒂拉
城堡裡的空氣無比凝重,站在城堡又高又寬的大廳裡,她只覺得呼吸困難。
這城堡並不如他們過去所想像的那般破敗;也不如他們近來所想像的金碧輝煌。眼前的城堡只是空洞。灰白色與黑色組成的大理石造成牆壁,那種絕對冰冷的感覺,連火爐裡的火焰也無法稍稍減低這城堡給人帶來的冰冷寒意。
「你在這裡等一下,主人馬上下來。」亞伯罕冷冷交代,隨即轉身離開。他的腳步踩在堅硬的大理石地板上居然沒發出任何聲響,靜悄悄地彷彿貓一般。
好安靜。
偌大的城堡靜得出奇,連風雪呼嘯聲也被隔絕在這城堡之外。
她獨自在城堡空無一物的大廳裡,沉重的空氣壓迫得她呼吸困難;極度寒冷的感覺,教她無助地緊緊環抱住自己,她緩緩地移動腳步。這大廳是如此地寬廣,她似乎永遠也走不到盡頭。好不容易緩緩地拖動自己的身形來到角落,她全身氣力已盡,只能喘息地瑟縮在牆角之中。
這城堡每個角落都是光亮的,為什麼她會覺得如此黑暗?如此寒涼?
她很累、很累了……累得希望可以閉上眼睛永遠不再醒過來。多麼希望一切只是一場可怕的惡夢,也許也許她真的只是太累了,只要她好好睡一覺,醒過來的時候陽光會再度照耀這片大地,醒過來的時候母親的笑容依然慈祥、弟妹的笑聲依然動人……是的,只要她好好睡一覺,一切都會恢復原狀,一切都會與過去一模一樣……
昏昏沉沉的,她終於閉上眼睛。懷著對夢醒時的希望,懷著一絲生存下去的渴望,閉上眼睛。
隱隱約約中,她感覺到一股巨大的壓迫。巨大的陰影無聲地覆蓋了她的上方,她厭惡地揮揮手,希望能將那陰影趕走,但是陰影卻不肯離開,彷彿有什麼東西靠近她的臉,她驚跳一下,整個人驀然清醒過來!
那是一個男人的臉。
一雙銳利如刀的眸子冷冷地盯住她。四下張望後,她恐懼地發現一切都沒有改變;她的命運依然無情地等在她的前方,不允許任何轉圜。
那是這座城堡的主人。她抬起雙眼,發現那雙紫黑色的眸子帶著一絲殘酷的笑意正瞧著她。村民們說他是:狄奧圖坦侯爵。
狄奧圖坦·拉薩路侯爵。
全身漆黑的裝扮讓他看起來像是一抹巨大的暗影,他的五官深刻有如石刻,薄薄的唇瓣抿著譏誚的笑意,那雙帶著深紫色的眸子在眼角處斜飛入鬟。冷硬得教人在他面前不敢大聲呼吸,卻又出色得教人忍不住多看兩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