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在台灣和她接觸時,每每面對悲傷,她的神情痛絕,口吻也幾近哭喊,卻不曾掉過眼淚,就算淚光浮動於眼,也不會落下,起先他以為這是個外柔內剛的堅強少女,現在他深刻的體認到,是她逼自己學會這種哀斂於心也絕不流淚的方式。如此的年紀,是在什麼樣的環境下,讓她必須這麼對待自己?
「皖皖!」另一道如風輕掠的聲,相當威嚴的傳來。「既然事情講開,就坐下來吧!」
喬皖這才回神,發現自己的失態,忙又是道歉。
「坐到我身邊來!」
「不用,我……」正想就著羅睦天身旁坐下的喬皖,被古聖淵那灰眸中閃出的冷光給愕著,有些躊躇地走過去。
「睦天,謝謝你對我的小未婚妻所做的一切。」他拉近她,又習慣地揉撫著她的發,看向羅睦天的眸光有些主權警示。
「聖淵!」她出聲,因為那放在她腰際的鐵腕,箍得好緊、好痛!
「不客氣,只是盡朋友之義。」羅睦天淡淡地回應,眼神卻有些沈凝。
「朋友!」古聖淵對著身旁不安想掙動的人兒,他收緊力道,滿意的聽到那被迫靠來的身軀伴著一聲低喘的抽息。「那該聽過朋友妻不可戲吧!」他低吻著那美麗的髮絲。
羅睦天拿起喬皖剛送來的熱咖啡,淺嘗道:「我只知道我們一直是很好的合作夥伴。」黑咖啡的苦香向來令人著迷。
合作夥伴!古聖淵淡勾著唇色,對他的回答明瞭在心。
被硬拖在身旁的喬皖,對他們的應對,有些莫名的茫然,突然想起古烈華說的,大家每天都過著一種叫高深莫測的生活,成天莫測來莫測去!
「皖皖,這個時候就會覺得直率真是一種好性情吧!烈華真是令人懷念。」明雲軒像知道她的想法。
對他能一眼看透自己的反應,喬皖有些吃驚。「你也知道,可是你……」古烈華說過,明雲軒是高深莫測中段數最高的。
「我被壞朋友感染的!」他意有所指地瞥瞥週遭。
她掩唇一笑。
換一旁的古聖淵和羅睦天對他們「高深莫測」的對話不解。
※※※
夏末的夜,頗見秋來向晚的氣息,喬皖拉攏外衣,獨坐在一處小岩石上,今夜月色格外皎亮,連底下的小溪流都像罩上一層銀暉,倍添她思親、思鄉的感傷。
趁著晚飯後,他們三個大男人又進書房商議事情,喬皖悄然跑出屋子,漫步在「御景莊」內唯一的溪岸旁。
「聖淵真的會殺艾威斯舅舅嗎?」她曲著雙腿,下巴靠在膝上,將自己倦成一團。
喬皖一直很納悶,聖淵說當初娶她是為報復艾威斯舅舅和王憲,究竟他們之間有什麼仇恨?猶記古聖淵笑而不答,她也識趣地沒敢再問,因為那灰瞳罩上一片森寒,說明了這樁仇恨非三言兩語可打發,只是她萬萬沒想到他居然想殺艾威斯舅舅!
他真是一個如此殘忍的人嗎?一條人命在他們口中,彷彿變成平時點頭微笑那般平常。嚴格說來,喬皖不曾真正懂過他,古聖淵帶給她的感覺很複雜,她很想接近他又怕那對灰瞳底下的烈焰,像在等待又像在算計什麼,他有時溫柔有時卻很蠻斷,曾經像朋友般對待她,近來卻起起伏伏的端露著詭異。
喬皖一歎,疲憊地將臉埋進雙膝中,她懷念他們像朋友時的相處。
就在她黯然神傷時,遠方也傳來一個深喟的歎息,在夜色中顯得幽幽眇眇,她不禁竄出一層疙瘩,想起從小聽過的靈異傳奇。
「御景莊」有發生過什麼喋血事件嗎?環視這片倚山面峭的偌大莊園,她掩著唇,會不會是人家說的山魅?嚥下恐慌的口水,趕緊起身滑下大岩石,一陣歎息又傳來,這次多了點沈重與哀戚,疙瘩未褪頭皮再麻,喬皖不敢逗留,卻在舉步時,聽到了自語的男聲。
這……難道會是莊內哪個人也心情煩悶出來散步,不會是聖淵、睦天和雲軒,因為他們還在書房內,那會是和田伯伯嗎?好奇心下,喬皖決定一探究竟。
而書房的陽台上,倚欄望著這輪明月的明雲軒忽然展眉一笑。
「中邪就想辦法驅魔,別笑得一臉異相。」正替他倒酒的羅睦天有些受不了。
「相會的日子近了。」他站在陽台上,迎風感受著脈動,長髮縷舞。
「相會?」羅睦天看向古聖淵。「七夕剛過吧!」
已經很習慣他這副玄機模樣的古聖淵,逕自喝著酒。「大慨他的智慧之眼看到牛郎織女哪一個睡晚了,今天才見面吧!」
「我看是誇父終於追到日頭、后羿射下第十個太陽、嫦娥的廣寒宮移到木星上、女媧娘娘的五色石沒把天補好,世界末日跟我們近了!」羅睦天啼笑皆非。
「不愧是律師!」舉一反十,古聖淵自歎弗如。
「今晚,多事之秋呀!」對他們的奚落,明雲軒不以為忤,只是舉酒邀用地笑道。
話語才落,古聖淵上衣內的手機就響,只得認命接起!
「凱爾!」聽到那頭傳來的聲音,他神色凝重。
※※※
小溪邊的喬皖,循聲找去,就見月色下的溪岸上,一個高撥的男子身影,顯得孤幽而魁偉。
不曾在山莊見過的背影,喬皖探頭端詳,見對方的髮色有些暗灰,顯然年紀不小。
「誰呢?」她自語,卻引得前頭的男子回首。
才想到會不會是潛入山莊的不法之徒,對方那在月色下現形的面龐卻震住她;那是一張英挺性格的面容,雖有歲月的刻劃,卻更添男性的致命魅力!
「薇兒──」對方一見她,滿臉是不敢置信的狂喜。
喬皖還來不及反應,整個身軀已落入對方衝來的懷抱中。
「薇兒──薇兒──」抱著她的男子悲痛的吶喊,像要震撼天地。「是上天可憐我了,還是你終於願意出來見我了──薇兒──」
她不是什麼薇兒,快放手!喬皖想大喊、想掙脫,卻發現自己快窒息在這狂烈的懷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