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舉起話筒,出口便沒有半點好聲好氣。
在電話另一端的宋思遠,好似當頭吃了一記莫名炸彈,在煙霧瀰漫的火藥味裡,他的聲音顯得更謹慎小心了。
「欣雲,你在……你在生氣嗎?」
「宋思遠,你打電話來,就想問我這個?」
「不,不是,我是想……想……」
潘欣雲心情一片煩躁,歎了口氣才說:
「你別婆婆媽媽的行不行?有話快說,我累得很!」
宋思遠吃癟地沉寂了幾秒,這才鼓足了勇氣說:
「欣雲,你今天到新公司上班,我本想請你出去吃飯」……」」
欣雲急急地打斷他說
「外面正下著雨哪!」
「我開車去接你……」
「不必了!」
「欣雲……」
「唉!拜託你好不好?我剛下班回來,沒那種閒情逸致陪鼎鼎大名的棒球國手吃飯,只想在家好好休息!」
宋思遠仍不死心,直追問:
「那明天……」
「明天也不行!你饒了我行不行?我媽在等我吃飯呢!」
宋思遠的聲音像被洩了氣的皮球。
「好吧!欣雲,你今天心情不好,我改天再打電話給你,你好好在家休……」
「再見!」
潘欣雲沒等他說完,便重重地掛斷電話,一抬眼,潘母不知何時已站在廚房門口蹙眉地睨著她。
「欣雲……」
「媽,我好累,別說了好不好?」
在一旁按著電視遙控器的潘欣彥挖苦地說:
「連棒球國手都給人吃軟釘子,看你以後猛拉警報時,怕連個賣龍眼的都不要你喔!」
欣雲氣得兩眼冒煙,連音調也拔高了。
「潘欣彥,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吔,好心沒好報,老姐,我這是為你好野!」
「你存心找茬是不是?」
欣雲抓起—只坐枕要捶弟弟,欣彥一跳躲到母親身後,仍笑臉嘻皮地說:
「姐,不能生氣喔!生氣的女人老得快!」
潘母扯了已上大三的兒子一下,微斥道:
「好啦!欣彥,你幹嘛老跟你姐姐過不去?」
「媽,你就會護姐姐,人家宋大哥有什麼不好嘛?
姐老對他凶巴巴的,我這是路見不平,替我未來的姐夫拔刀出口氣!」
潘欣雲把坐枕往沙發上一丟,氣得滿臉通紅。
「潘欣彥,你滿嘴在胡說什麼?」
潘母見姐弟兩人在口舌上各不相讓,連忙調解道:
「欣彥,也不是小孩了,你少說兩句行不行?欣雲,弟弟跟你鬧著玩的,你就當沒聽見嘛!」
潘欣彥把脖子一縮,吐了下舌尖說:
「好吧!算我自討沒趣,開開玩笑都惹人嫌,唉!
現代女孩的度量真是愈來愈小了。媽,可以開飯了吧?」
潘母看了欣雲一眼,又看看欣彥說:
「你先去吃,吧,我有話跟你姐說。」
欣彥閃進飯廳裡,潘母則拉著欣雲在沙發上坐下。
「媽,你別又要跟我扯宋思遠的事了!」
潘母愛憐地望著女兒,苦口婆心勸道:
「欣雲,不是媽說你,宋思遠到底有什麼不好?他長得也算是一表人才,在中學教體育,又是棒球地區代表隊的,你都二十五了,你到底在挑什麼?」
欣雲深吁了一口氣,無奈地望向母親。
「媽,我對他沒感覺嘛!」
「要那麼多感覺幹嘛呢?我也不是思想守舊,當然現代年輕人講求自由戀愛,可現實生活總不像文藝電影,你要替自己未來多考慮!」
欣雲一陣心煩,只想快快結束這話題。
「媽,你知不知道,那個宋思遠有多乏味,我也不是沒試過,但是我受不了他開口閉口都是棒球,我跟他根本沒有共同話題!」
潘母仍是一臉不解,直說:
「怎麼會是這樣?他追你也追了兩年了!」
「我可沒接受哇!媽,這件事你就別管。」
潘母歎了口氣,忍不住按了下欣雲的手背。
「但是你也不該老對人家這麼不客氣啊!」
「他不死心,我有什麼辦法?」
「那麼,你自己有沒有交男朋友?有的話也該讓媽知道,什麼時候帶來家裡……」
「媽,你想到哪裡去了?我現在哪有時間、心情交什麼男朋友?又剛換了新工作,心理負擔重得很,我根本沒空閒去想這些!」
「但是……」
「好了啦!媽,我凡事不會瞞你的,這樣你滿意了吧!」
潘母欲言又止,欣雲拉著母親起身說:
「現在可以吃飯了吧?爸呢?」
潘母溫和地凝視著女兒半響才說:
「好吧!你就隨心所欲吧!快去洗手吃飯,不必等你爸爸了,今天星期三,他又去橋牌社了。」
潘欣雲泡了一個舒服的熱水澡之後,剛過十點半,她便早早退回自己臥室裡。
她從中學時代開始,便有每天寫日記的習慣,這一天晚上,她打算寫完日記便提早上床睡覺。
在這一天的結束之際,她究竟可以記下什麼呢?
這是她新工作的開始,因為公司開明、彈性的,和同事間相處的融洽氣氛,在自覺幸運之餘,她油然而生要好好在工作上衝刺一番的決心。
在心情上,她的心理壓力無形中減少了許多,她不禁要為明天的到來感到一股莫名的興奮。
同時,在這一股莫名的興奮底下,在她的內心深處裡,她知道自己也有著極微妙的心情變化。
為什麼她要對明天感到期待、盼望呢?
董偉安韻身影浮上腦海之酥,她下意識地停頓了手中書寫的筆,隨即便陷入一陣不自覺的沉思.
董偉安為什麼一而再,再而三地聲稱見過她?他是不是因為想跟她接近而出此下策?但是辦公室年輕男女同事的愉快相處,他即使想追求她,也犯不著這麼拐彎抹角啊?
她反覆地在記憶塵封的箱子裡搜索,怎麼也構不出半絲印象或浮光掠影。
他究竟想幹什麼?
而她,又該如何去面對他呢?
在思想的另一面上,她同時懷疑著,她會不會太自作多情了?也許董偉安只是想表現友善而已!
回顧她這過去二十五年的歲月,男孩子並不曾在她生命中造成太多波瀾紋痕,她自忖自己還長得不難看,最主要的原因是任職軍隊、戎馬一生的父親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