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淚水絞痛了關文勳的五臟六腑,一腔怒火立即軟化了,他看看她破碎不堪的襯衫,心裡真是又痛苦、又憤怒、又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憐惜。
「你等在這兒不要動,我去辦公室拿衣服給你穿。」
「我——我不要你可憐我。」伍詠蝶含淚的說。
關文勳見她狼狽中猶不失倔強的風骨,敬佩之餘,更是漲滿了揪心的感覺。「不要逞強了,我承認我的確是氣你,但絕不是可憐你。」
「我——」
「聽我一次!好嗎?」他語氣是篤定不容轉園的,但眼中的光彩卻是溫暖助人的。
伍詠蝶再一次有想哭的衝動,她強忍住鼻端的酸意,使勁的點了頭。
* * * *
關文勳拿著自己的薄呢夾克輕輕覆在伍詠蝶微微戰悸的肩頭上,一份無法解釋的憐疼取代剩餘的怒意和刺痛。不能自己地伸手撫摸她一頭出奇柔軟光細的長髮,「我送你回去吧!」沙啞的聲音溫柔得讓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詠蝶垂下臉,不想讓他看到自己脆弱的淚影,「我——我不想回去——讓他們看到我——這個樣子——」她囁囁嚅的說。
她這副軟弱無助的模樣多麼惹人憐愛!他多想伸出臂彎保護她啊!
懈下渾身刺芒的她,楚楚動人得教人心旌動搖;他的心裡充滿痛憐、不忍苛責等複雜而又微妙的感情。
「走吧!我先送你去我那坐一下,然後在夜市賣件衣服讓你換上。」
「我——」
他見她猶豫不決的神態,不由放低了聲音,「走吧,不然你有更好的解決方法嗎?」
「坐好,摔下我可不負責。」他不含感情的口吻讓伍詠蝶如坐針氈,坐在他後面僵硬得像一座雕像,手腳崩得緊緊的,一副不知如何擱置的模樣。
關文勳有趣的回首看了她一眼,眼睛閃了閃,然後一言不發的發動引擎呼嘯而去。
閃電般的車速讓詠蝶顛躓了一下,情急中她尷尬地抱住他的腰,一張俏臉酡紅得像酣醉的精靈,一股燥熱,像悸動般奇異的電流竄過心房,燃燒著每一個呼吸、每一寸肌膚。
她甚至可以感覺到關文勳身上震動的反應,見他挺直肩膀卻未表示異議,她索性放任自己的感情,大膽的把熱滾的臉貼在他結實的背脊上,享受這份旖旎如夢的奇妙滋味。
關文勳感覺到她柔軟的身體,稍稍急促的呼吸,散著幽香、隨風招揚的髮絲,他不能自己的抓緊了把手,一顆心如雷鳴般重重敲擊著胸腔,所有的血液都跟著沸騰起來——
這條路長得像一望無垠的萬里長城,更微妙甜蜜得讓人不想歇止。因此,當引擎發出刺耳的煞車聲時,他們兩個人都不約而同的發出一聲無言的歎息。有如釋重負的輕鬆,也有悵然若失的感慨。
雙眸交凝之處,竟有千言萬語不知從何訴起的愁緒和窘澀。
這一刻奇異得讓人渾身不安卻又有絲絲醉心的感覺。關文勳挪開了視線,他清清喉嚨。「我住在二樓,先上來喝杯茶,我帶你去買衣服。」
詠蝶出奇溫存的跟著他穿過又窄又陡的甬道,爬上斑駁老舊的樓梯,在玄關處遇見了一個表情奇怪的中年婦女,她那雙眼睛像法官似的上上下下打量著他們。
詠蝶意識到她敏銳的目光,不禁紅著臉不安地拉緊了身上的夾克。
關文勳也很尷尬,他吞了一口水,艱澀地試圖解釋:「呃,楊太太,這位是——我補習班的女學生,呃——她有困難——來找我——」
「看得出來。」那位不苟言笑的楊太太淡然的說,一雙嚴厲的眼睛像電眼般鎖在伍詠蝶破碎不堪的衣服上。
關文勳一張俊臉漲得通紅,詠蝶驚愕的看了他一眼,他也有啞巴吃黃連的時候?她見那位場太太一副舍監的嘴臉,不禁有氣,撇撇唇,正想損她幾句時,關文勳正快如閃電的把她拉進屋內。
「幹嘛!那個橫眉眼老巫婆是誰?你幹嘛那麼怕她?」
「她嗎?很不幸就是我的房東,我不想一天到晚換房子,所以——」
「所以寧願做個息事寧人的縮頭烏龜?!」
關文勳沒好氣的瞪著她,臉色開始變得冷峻了,「你很強悍嘛!怎麼剛剛需要我這個縮頭烏龜來表現英雄救美呢?」
詠蝶如遭電擊,小小的臉上沒有一絲血色。室內的氣氛立刻變得緊張而凝重。
半晌,她深吸了一口氣,眼睛內有份受傷的悲哀,她點了點頭,顫聲說:「我就知道你輕視我,不會平白錯過了——這個可以拿攻擊我的致命武器。」
她感傷自憐的語氣和悲哀的眼神讓關文勳意識到自己的尖酸刻薄,他愧疚的柔聲道歉:「我——我很抱歉,你的尖牙利嘴和口無遮攔總是會激怒我,讓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望著她那震動、綻著淚意的美麗容顏,他懊惱的低咒了一聲,「該死的!你——你到底是什麼鬼精靈附身的?你到底給我下了什麼魔咒?我居然——居然反常的讓我自己都——都——看不起——」
詠蝶的眼睛好亮,好美,她整個臉龐都燒發著一層耀,的光暈,「你——你喜歡我,對不對?」她含笑的輕問,眼中,有淚,欣喜和不敢置信的淚霧漾在迷濛的眼波中。
「我」他想否認,他——他拚命想抗拒,接著冷汗冒出額頭。
目睹他的掙扎,詠蝶什麼話也不必說了,她只是帶著醉意般的微笑,任淚水像小雨般輕輕滑落,她軟綿地偎在他的胸前,一雙織柔的小手抱住他僵僵的身軀,「你不必為難你自己,一切我都懂了。」
望著這樣美麗聰穎的少女,聽著這般讓人心折、心酸的軟言暱語,關文勳就是鐵石心腸也為之動容,更何況,他對她本來就埋藏了一份剪不斷、理還亂的奇妙感情。
他低歎一聲,降服在糾葛的酸楚裡,伸手輕輕攬住她那玲瓏織.盈的身子,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強壯得像座山,像座寬敞綿遠的海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