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臣哥哥,阿臣哥哥!」小薰驚惶失措的去找醫生和護士。
醫生面色沉重的和阿臣哥哥父母在門外低語著,護士則輕手輕腳的清理著阿臣哥哥身上和被枕上的血跡。
「沒辦法再拖了,趁早送去動手術吧!雖然只有一半的成功機會,總比再拖下去的好。」醫生歎口氣地說。
「唉,好吧,叫他們準備,我馬上送他出國。他是我們的獨生子,一定要把他的病治好,花再多的錢也沒關係。」阿臣哥哥的父親說完和他母親看了一眼。分離的時刻終於到了,阿臣哥哥被放在擔架裡,抬進衛生所去借來的救護車裡,小薰哭紅了眼的跟在身旁。
「小蒲公英,不要忘了我。咳……咳……我,我一定要治好病,等我……咳,等我回來!」他突然抓起小薰的手,氣喘吁吁地說。
「我不會忘記你的。阿臣哥哥,你一定要再回來!」她哽咽地大叫著。
「嗯,不要忘了我,我一定會回來的。」他—說完,門便被關上,車子很快的絕塵而去,只留下握著那個鏈墜子哭紅雙眼的小薰怔立在路旁。
但是他並沒有再回來。十年過去了,蒲公英之家也因為容納不下愈來愈多不幸的孩子們而擴建了許多房間。阿臣哥哥家的土地在他走後沒多久,就賣掉了。現在已經開成一條寬闊的馬路,只剩那棵榕樹仍兀立在樹苗間,為過去的事做著註解。
「小薰,在想什麼?我都喊你幾聲了。」孟達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換好衣服,嘻嘻哈哈的站在她面前了。
「沒有啊,只是在想蒲公英之家。」小薰笑著站起來說。
「我已經好久沒回去了,有點想家。」
「我也很久沒回去了。聽美玉姊說,最近時常有人去煩約瑟爺爺他們,可是我一直太忙了,沒空回去。」孟達叼著煙,到處找打火機。
「出了什麼事?」小薰嚇了一大跳地問。
孟達的表情是非常的懊惱。「該死,我真是大嘴巴,約瑟爺爺千叮嚀萬交代的,我又說溜嘴了。」
「什麼事?孟達,你們有什麼事在瞞著我?」小薰不悅地詢問著他。「快說!」
「也沒有啦。小薰,我們吃飯去。」孟達拉著她,吆喝著其他人一起去。「吃飯皇帝大,走囉!」
「孟達……」小薰壓低嗓子的瞪著他。
「我就是受不了你這種窮追猛打的個性,沒什麼大不了的,你放心的上班吧。明後天我找明凱跟大智他們回去一趟看看。」孟達仍舊打著著哈哈的說。
「孟達,你再不說,我馬上搭第一班車回蒲公英之家!」小薰仍是不為所動地說。
「唉,小薰,你怎麼這麼拗呢?好啦,反正都已經說了,我就全告訴你算了,省得跟你乾耗。」孟達抽口煙地說。「蒲公英之家的那塊地是別人的,現在他們想要回去蓋大樓。」
「什麼?那蒲公英之家要怎麼辦?」小薰焦急之情溢於言表。
「這也沒辦法,當初是人家的祖父口頭說地送給約瑟爺爺開孤兒院,也沒去戶政事務所辦手續。現在他的後代要賣地分財產,沒有地契,我們也說不過人家。」孟達醚著眼的吐著煙說。
「那,那樣的話,我們就—定要搬家了?」
「沒錯,除非我們拿得出一千八百萬,否則月底之前大家就得搬家了。」孟達捺熄手中的煙,徐徐地說。
「一千八百萬?我們怎麼可能會有那麼多錢?」小薰大驚失色地說。
「孟達看她一眼。「所以啦,為了怕你考試分心,約瑟爺爺要我們別讓你知道。」
「那我們的新家找到沒有?」小薰越想越擔心地問。但是一時之間要找到合適的地方也不容易。
「沒有,約瑟爺爺和安娜奶奶還在愁呢。」
「怎麼辦?怎麼辦?地主他們怎麼會突然想賣地了呢?」小薰急得跺腳地說。
「最近有家建設公司看上那塊地了。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況且地主過世後,他的兒子、孫子們為了分財產,早就吵得不可開交了,現在誰肯放過這個發財的機會?」孟達譏誚地說。
「是哪家建設公司?」小薰歪著頭,瞇起眼睛地問。
「是家叫……算了,你這個表情我太熟悉了,你又想打什麼主意了?」孟達一看到她的表情,馬上閉上嘴巴。
「孟達,我們一定得想法子,任何人都別想把蒲公英之家逼走。所以……」小薰義正辭嚴的說。
「我知道,我們都知道。現在除非我們有一千八百萬,否則……現在我們所能做的,就只有禱告了。走吧,去吃飯了,待會兒送你到我幫你租的房子去,早點睡,明天還要去受訓呢!」
「可是……」
「小薰,我們都餓了。」孟達指指身旁的同事們說。
「好嘛。」小薰心不甘情不願地放棄再說下去,但是她才沒那麼好打發;我一定要弄個清楚!她暗自的告訴自己。
「總經理,這是最新的開發案。土地的產權很清楚,價格也談攏了,問題是現在土地上有家外國傳教士開的孤兒院,要他們搬遷可能需要一點時間。」企劃經理將整個企劃案攤在他面前,詳細的解說著。
連璞臣傾身向前,忍不住的咦了一聲。蒲公英之家,那個時時刻刻縈繞他思緒的地方,那個有張圓臉的小女孩該長大了吧?他是在十年前到家裡在南部新購的別墅養病的,對面就是這家蒲公英之家。那時候沒有馬路,也沒有這麼多房子,山坡地上長滿了蒲公英,開花時一片綠野綴滿黃的花朵,等到了種子成熟時,一圈圈的白毛隨風飛散,令人賞心悅目。
他記得這家孤兒院是一對美國夫婦所開設的,他們好像叫約瑟和……安娜,對約瑟和安娜。不知他們是否還在那裡?
最令他牽掛的是那個有張圓臉的小女孩,她總找出許多有趣的問題問得他團團轉。有一回她看到他前一年過生日和朋友合照的照片,用羨慕的語氣問他什麼叫生日禮物,令他心疼了很久。所以在他自己生日的那一天,送了她一條金鏈子,墜子則是他特地要銀樓師父打造的「蒲公英」。他是真心的喜歡那個小他十幾歲的小女孩,當時他病得很重,匆匆赴美醫治,然後是繼續唸書。去年才回來,父親馬上就要他接手家族龐大的企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