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甚至深深痛恨起自己的年輕無知,以至於雷修奇從不把她看在眼裡,除了是個乳臭未乾的黃毛丫頭和平空多得的妹妹之外。
這天晚上,璩采晴心神不寧的坐在房間裡溫書,看看鬧鐘已經十一點鐘了,雷修奇還沒有回來。
她悶悶不樂的拿著原子筆在草稿紙上隨意塗鴉著,紙上充滿了無數個雷修奇的名字。
她孩子氣的揉碎了那張計算紙,「不回來算了,在外面遊蕩一輩子好了!」她怏快然的嘟著小嘴,只要一想到他現在可能正在跟某個女孩子約會而難分難捨的忘了時間時,她那焦躁難安的心海裡便掀起了朵朵酸澀、委屈和嫉妒的浪花。
接下來的每一分每一秒對地來說,都是漫長難耐而充滿煎熬的。
好不容易,她終於聽見了鑰匙轉動門鎖的聲音,她馬上跳起來,不加思索的打開房門。
雷修奇看見她光是一愣,隨即露出了溫煦而關懷的笑容。
「采晴,你怎麼還沒睡?熬夜K書嗎?」
「明知故間!」璩采晴悶悶的頂他一句。
雷修奇震愕了一下,眼中閃爍著一抹奇異而複雜的光芒,然後,他把手伸進褲袋裡無意識的望了地板一眼,語音諳啞的說道:
「時間不早了,早點睡吧!常熬夜是很傷身體的。」
他那大哥哥式的口吻和關懷讓璩采晴感傷莫名又怒從中來,「我不希罕你的關心!也不要你來干涉我的事!」她尖銳而賭氣似的嚷道:「你還是多開心—下你的女朋友吧!」語畢,她像個任性又受盡委屈的小怨婦,紅著眼圈衝回了自己的臥室。
雷修奇的心痙攣了一下,他不是沒有看見璩采晴眼中閃動的淚影,也不是麻木不仁的不知道她潛藏在心中的委屈和那份羞澀的柔情。可是,他沒有喚住她,也沒有試圖安慰她,不是不願,而是不能!
他從喉頭深處逸出—聲幽沉而無餘的歎息;然後,他坐在客廳的沙發裡,點了—根煙,在煙霧鼻裊中陷入了一陣深沉的凝思中。
* * *
第二天清晨,雷修奇定進餐廳,望見璩采晴那雙微腫的大眼睛時,一陣難言的疼惜和歉疚立刻揪緊了他的心,讓他的思緒又莫名的陷溺在一片紛擾雜沓的糾葛中。
他打起精神綻出輕快灑脫的微笑向璩如風夫婦問安,「老師、師母早安。」然後,他轉向了璩采晴,「采晴,早安。」
儘管內心波濤萬丈又紊亂如麻,但璩采晴還是強迫自己擺出冷冷的態度,逕自喝著牛奶,對於雷修奇的微笑寒暄置之不理,亦置若罔聞。
蘇詠梅錯愕的望著她,「采晴,你怎麼這麼不懂禮貌?你沒看見雷大哥在跟你打招呼嗎?」她輕聲責備著。
璩采晴放下杯子,「爸媽,我吃不下了,時間也快來不及了,我想先走了。」
「采晴,我早上沒課,我騎機車載你去比較快!」雷修奇飛快的說。
璩采晴淡漠地掃了他—眼,白皙清麗的小臉上沒有一絲軟化的笑容。「不必了!」她毅然拎起書包,甩甩頭步出了餐廳。
「這孩子到底怎麼一回事?怎麼這個樣子?」蘇詠梅納悶不解的搖搖頭,「修奇,你不要跟地一般見識啊!都是我們教女無方,把她慣壞了。」
雷修奇若無其事地聳聳肩,「沒關係,師母,我不會介意的,她是小妹妹,我應該讓她的。」
「唉!采晴是我跟你老師的獨生女,我三十歲才生下地,你老師四十歲才當上爸爸,我們喜獲至寶百般疼愛,所以,才會把她寵溺得太嬌貴任性又我行我素,要是她——有你的—半懂事就好了。」蘇詠梅感慨的歎道。
雷修奇倏地拉開椅子站了起來,唐突卻不失溫文的開口說道:
「對不起,老師,師母,請恕我先離席,我有一份很緊急的報告要趕,不能陪你們聊天,你們請慢用。」然後,他像「逃避」什麼似的,倉皇地離開了餐廳,轉回自己的房間。
「如風,你有沒有覺得修奇這孩子也怪怪的?你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璩如風仍然好整以暇的享用著他的燒餅油條,「詠梅,你的稀飯再不吃,就要涼了。」
蘇詠梅白了他一眼,輕聲埋怨著:
「我在跟你談正經事,你怎麼在跟我打太極拳,閒扯淡?」
「我說的也是正經事啊,這吃飯可是民生人事喲!你沒聽人家說過一句台語『吃飯皇帝大』嗎?」
「你啊!就是—張嘴會騙人,你還會什麼?」蘇詠梅笑罵道。
璩如風得意的挑著眉笑道:
「我這張嘴要不會騙人,你這位賢妻從何而來?再說,婚姻本來就是—門高明的騙術,這二十多年來,你不是被我『騙』得如魚得水,不亦樂乎嗎?」
「好了,少在那沾沾白喜了,只怪我當初有眼無珠,鬼迷心竅,才會嫁給你這個吹牛不打草稿家火!」
璩如風咧嘴一笑,「老婆,我當初跟你求婚的時候都不曾打過草稿,現在偶爾吹吹小牛皮,幹嘛還得費勁打草稿?再說,嫁給我這個幽默、認真、大智惹愚、學富五車,偶爾還會裝瘋賣傻讓老婆佔盡上風的奇男子有啥不好?一般女孩子敲破木魚還找不著我這種零缺點又零故障的老公呢!」
蘇詠悔又搖頭了,但她眼中卻溢滿了失控的笑意。「大言不慚,你呀!瞼皮也真夠厚的,講這種自我膨脹的話也不懂得放低音量,收斂一點,免得讓你的得意門生看笑話!」
璩如風喝了口牛奶,「這有什麼好笑話的,搞不好,我這一套曠世絕學的獨門功夫,來日他還得悉心的向我磕頭討教呢?」
璩如風看了看腕表,「好了,時間不早了,老婆,你那個『遺臭萬年』的老公又要出去『誤人子弟』了,回來再跟你打情罵俏。」
他無視於蘇詠悔那嗔怨交集的衛生眼,從容不迫的穿上西裝外套,正要步出餐廳之際,蘇詠梅倏地開口叫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