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語不發,蹲下身子幫席愛撿拾地上的物品,當站起身瞧見席愛時,他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還是滿臉冷淡,連聲音也是冷冷的,「我只看到行李箱沒有看到人。」
「你……萬一往下滑的不是行李箱而是嬰兒車呢?」席愛本想他道個歉也就罷了,畢竟自己也有一半的責任,豈料這人—句對不起都沒說,還振振有辭地強辯,簡直可惡透頂!
男人挑挑眉,彷彿看見怪物似地瞪著她,「那只是行李箱,一隻沒有主人的行李箱,而非你所說的嬰兒車。」
「那是我的行李,你撞到我的行李,還弄散了我最心愛的玻璃珠!」席愛忍不住抬高聲量,一副無法置信的模樣。
「是嗎?」男子譏諷地反問,眼中透出絲絲不耐煩,「行李不都是提在手上,怎麼會自己跑來讓車子撞?」言下之意,頗有責怪她的意味。
席愛已經氣炸了!伸手搶過他拿在手上的衣物,同時用快得令人來不及反應的中文罵道:「你無恥、卑鄙、下流、骯髒、齷齪、是個社會大敗類、人渣、垃圾,你的祖先是王八蛋,才會生出你這王八烏龜蛋……」
「你說什麼?」男人略一抬眼,漂亮的黑眸精光銳現,顯然他聽得懂席愛在罵什麼。
「你聽得懂?那你是華人羅?」她猛地住口,然後小心翼翼地問。
他既不否認也不承認,而這態度惹惱了席愛。她一古腦兒地將掉在地上的東西全塞進行李箱裡,再使盡吃奶力氣蓋上並鎖好,站起身,露出一個甜得膩人的微笑,「太好了,我正愁言語不通,找不到人問路呢!」
男人狐疑地瞅著她,臉上仍是一片淡漠。
席愛自顧自的上前,偏過頭,可愛的斜睨他,有句話你聽過嗎?」
男人雙手抱胸,還是沒有回答。
突然,啪的一個清脆的巴掌聲響起,他尚未回過神,俊美的臉上已然多出五道指痕。
「你……」怒氣緩緩爬上他冷然的眼,他一步步逼近,也將危險帶入平靜的朗巴底街。
席愛彷彿有意又若無心,她輕輕鬆鬆地拍拍手,吹吹手指頭,同時頤指氣使,像只高傲的孔雀指著他鼻子說:「告訴你這臭香蕉、爛香蕉也無妨,這句話叫『數典忘祖,你以為來美國變成美國人就了不起啦?哼!」
末了,不忘從小巧的鼻子冷哼一聲,然後氣呼呼地拖著行李走了,直到她轉彎爬上另一個斜坡,仍感覺得到身後所傳來的那兩道殺人似的目光。
真是枉費她對舊金山印象那麼好,如今碰上一個不講理又愛欺負自己同胞的臭香蕉,害她弄髒行李不說,連手都隱隱作痛哪!
席愛恨恨地拖著行李爬上坡,嘴裡還唸唸有詞的將剛剛那人的祖宗十八代全請出來問好,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抬起頭,豈知眼前景象陡然一變,怒火餘存的席愛在瞬間全忘了適才那不愉快的事,因為呈現在眼前的,是一片湛藍得誘人的海洋,以及好似玉帶跨過雨後的金門大橋。
舊金山的午後是多霧的,但今天溫暖陽光趕走那薄薄的霧氣,在澄空映照下,舊金山灣顯得異常的風光明媚,讓一身疲憊的席愛頓時輕鬆了起來,手中沉重的行李似乎也不重了。
踏著愉快的腳步,她終於找到朗巴底街二千一百四十二號,那是幢她最喜愛的維多利亞式建築物。
她興匆匆地按了門鈴,沒多久,一個大約五十歲左右的東方婦女前來開門。
「你是……」
「我是席愛,席浩的妹妹。」席愛有禮貌地自我介紹。
婦人啊的一聲,似乎非常詫異,上上下下量著席愛,「你自己來的?」
「是啊,我自己從機場搭巴士到這兒的。」
「沒人去接你嗎?」
席愛搖搖頭,連個影子都沒看到,更別說接機了!如果這個該去接機的人真的有到機場,那麼她也不會遇上一連串的倒楣事吧?特別是那個撞翻她行李的臭香蕉!
「可是哲緒說他會去接你的,怎麼你們沒遇上嗎?」婦人不解地皺起眉頭,同時將席愛請進屋內,一面拉著她坐下,一面準備茶水點心。
「我可以叫你康媽媽嗎?」喝著下飛機以來第—口水,席愛小臉上儘是逗人的滿足。
康母微笑地點頭,「席浩住這兒時,也都是喊我康媽媽的。」說實話,她幾乎第一眼就喜歡上這個美麗又帶著幾分頑皮的席愛,「席浩常常提起你!」
一聽她提起哥哥的名字,席愛這才想起離開台北時哥哥所交代的話,她慌忙地拉過行李,隨意地傾倒在地上一陣尋找,然後一臉心虛的拿出那個已經被壓得皺巴巴的禮物。
「這是哥哥要我拿給康媽媽的禮物,因為剛剛發生了一點意外,所以樣子變得很醜……」
康母微笑地接過禮物,似乎一點都不在意,倒是聽到席愛說自己發生意外讓她蹙起眉頭,「小愛,你發生了什麼意外?有沒有受傷?對不起,我可以叫你小愛嗎?我記得席浩好像是這樣叫你的。」
席愛好似找到多年不見的知心好友,還是受了什麼委屈般,滔滔不絕地將自己從下飛機,搭乘汽車進城,在叮噹電車上被抓走隨身零錢包,又在斜坡上被人撞翻行李的經過全講出來。
「那個人真是太可惡!連道歉都沒說,所以我就狠狠賞了他一巴掌!」
康母聽得有些合不攏嘴,老天,當街賞人一巴掌?這丫頭敢情瘋了?她不知道這麼做很危險嗎?萬一對方是個凶神惡煞,或者帶了武器在身上,那麼後果就不堪設想!看來,哲緒說得沒錯,席愛真的是個小麻煩,但這小麻煩和康家有著深厚淵源哪!
「小愛,下次不要這麼沖,萬一碰上壞人怎麼辦?」康母忍不住勸道。
席愛倒是一派輕鬆,「不會的,美國這麼大,光舊金山也有好幾百萬人口,誰知道你是誰啊!說不定一輩子就見這麼一次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