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您放心,我會的!」萍兒坐到長凳上,長聲歎著氣。「可是,我擔心呢!」
「擔心什麼?」
「這縣太爺的權勢,可比我這平凡老百姓大得多,這犯錯的人到底是他的女兒,他會不偏袒她嗎?」萍兒又歎了一聲,「如果縣太爺存心袒護,那就算我說破了嘴,也辯不過他們呀!」
「哼,事實俱在,他還能如何偏袒?妳是人證、懷蒲的血書是物證,我倒要看看他們有什麼話說!」
苗鳳花的一番話,又給萍兒打了一劑強心針!
只要她一口咬定是印戀月逼她嫁的,她就不信他們能辯得過她!
「寧大哥,你怎麼不吃呢?來,我幫你挾菜。」
寧仇根本無心吃飯,萍兒才把菜挾進寧仇的碗裡,他便站起身道:
「娘,我吃不下,您慢慢吃!」
說罷,他旋身離開。
「寧大哥──咦?怎麼不吃呢?」
「反了!把仇人當寶,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苗鳳花氣得拍案。
「伯……伯母,呵,您……您別生氣嘛,寧大哥或許只是一時無法習慣,睡覺時身邊沒有老婆可抱。男人嘛,都差不多!」
「哼,要女人,還怕沒有嗎?」
「就是嘛!只要寧大哥點個頭,還愁沒妻子嗎?」萍兒挑眉笑道。「伯母,我……」
「萍兒,妳陪我去給懷蒲上個香,妳來了這麼多回了,我都忘了讓妳去給懷蒲上香!」
「啊──呃……」
萍兒本暗示苗鳳花,她可以代替印戀月的位置,誰知苗鳳花的話題一轉,又轉到白懷蒲的事上,竟然還要她去給白懷蒲上香──她躲都來不及了!
「呃,伯母,哎呀,我的頭……我突然覺得頭疼,我看,我還是先回去好了!」萍兒裝出一副氣弱的模樣。
「妳剛剛不是還好好的嗎?」
「這頭疼說來就來,我也沒法控制。我先走了,伯母,再見!」
萍兒三步並作二步,快速的離開。
☆☆☆
「小姐,很晚了,妳快去睡吧!」晴兒在半個時辰內已催了近十次,但印戀月還是一動也不動。
「小姐!」
「晴兒,妳沒和我娘多說什麼吧?」印戀月側過頭來,低聲問道。
「小姐,我什麼都沒說。很晚了,妳進房裡去睡吧?」晴兒滿眼的擔憂。
「我想再坐一會兒,妳先下去。」
「小姐……」
「先下去,別吵我!」
「是,小姐。」
晴兒依言退下。
印戀月在涼亭中又坐了一會。澄淨的池塘內,月影波動,她呆望了好一會兒,站起身本想進房歇息,但她知道,一躺在床上、闔上眼,寧仇的身影又會浮現,擾得她不能入眠──
既知如此,她又何必急著入房。
拐了個彎,她走向另一邊的假山。
在寧靜的夜晚獨自行走,雖沒有旁人擾她,可她的心頭卻還是平靜不下來──
為什麼她都已決定不要去在乎那些瑣事了,為何她的心仍得不到平靜?
她不懂,真的不懂!
她幽幽的歎了口氣,回過頭,想走另一條路,卻發現假山後面蹦出一條黑影,嚇得她踉蹌的退了幾步,尖叫了一聲──
「啊──」
「戀月,別怕,是我!」
那醇厚的嗓音聽來很耳熟,她仰首定眼一看,眼前的人不就是擾亂她心頭安寧的人嗎?
「寧……寧大哥──」印戀月看傻了。
她才幾日沒見到他,他整個人清瘦了一大圈,雙頰凹陷、滿臉的鬍渣,看來像個失志的落魄人。
她不由得伸手想摸摸他的臉頰,但手抬到一半,又想到她已決定不要再和他有任何瓜葛了,倏地想抽回手,卻教他給握住。
「戀月──」寧仇低喚了聲。
印戀月用力抽回手,別過臉去。
「寧大哥,你……你來做什麼?」印戀月冷淡的問道。
寧仇只覺得心頭刺痛了幾下──她那一聲「寧大哥」,叫的那麼平淡生疏,彷若他和她從沒有過任何親密的關係!
「戀月,我是來看妳的。」寧仇強抑心痛的開口。
「看我?看我是不是又逃跑了?看我是不是仍舊嬌蠻、不講理?」她背著他,苦笑的喃語。
「不,戀月,不是的──」他上前想擁她,她卻馬上離他離得遠遠的。
「我不會跑的,我會證明自己是清白的!」
她爹說,暫時不讓別人知道陸夫人回來作證的事,怕萍兒又會想出什麼詭計來應付!
所以,除了府裡幾個伺候夫人的丫頭知道外,其它的人尚不知府裡來了個客人。
她想,他應該也不知道。
「戀月,那都不重要了,我……我只要妳回到我身邊!」
如果從前他這麼說的話,她一定會馬上奔入他懷中。但現在……
她只覺得那句話,刺得她的心更痛!
「回到你身邊?你不計較我害死了你弟弟?!」
寧仇站在她身邊,那種近在眼前卻摸不到、觸不著的痛楚,強烈的啃噬著他的心……
「戀月,我會求我娘的!」寧仇痛苦的握拳。
弟弟冤死的仇恨,和他對妻子的愛,兩種強烈的激流在他心中交纏──
他不能忘卻弟弟冤死的仇恨,但他更無法拋卻對妻子的愛……
「戀月──」
「我不想再看見你,你走!」她微弱的聲音中挾帶著哀愁。
「戀月,我要妳和我一起回去!」
「你娘會肯嗎?」她不懂他的用意為何,他既然不愛她,為何還要來求她回去?
他是想再折磨她嗎?還是怕她爹的責罰?
「我會求我娘的!」她的話問到了他心中最擔憂的事。「就算挨她千百次棒打,我也要求她原諒……」
「寧……」印戀月險些回頭,但又忍了下來。
她在做什麼?還希冀著什麼?難道自己還要再傻一回嗎?
不!她絕不要!
「寧大哥,你又何必呢?」她背著他,苦笑著。
「戀月,我是真心的!」他上前,強而有力的雙臂緊緊將她鎖在懷中。
「戀月,和我回去!」
戀月感覺有一道淚痕滑過她的臉頰,那不是她的淚,難道是他──
他在流淚?!